不疯魔不成活
2024年进入尾声，在最近的院线片单中，总能看到一些经典老片的影子。
前有《哈利·波特》系列拉开帷幕，后有豆瓣高达9.3分的旷世杰作《海上钢琴师》接棒。
又有温情治愈的日本电影《如父如子》登陆内地与大家见面。



对于影迷来说，可谓等于提前过年。
每一部都不应该错过。
但在重映的片单里，有一部电影是我探一定要推荐的。
它是一部音乐片，但又完全超出音乐片的概念，给人一种悬疑片甚至是恐怖片的观感。



更夸张的是，这部音乐片竟然能与“施虐”、“受虐”这样极端的词语产生关联。
该片于2014年一月在美国的圣丹斯电影节首映，十月份公映。
仅仅300万美元的预算却收获了4800万美元的票房。
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导演达米恩·查泽雷一时成为好莱坞当红的新星导演。
该片后又在奥斯卡斩获三项大奖。



IMDb8.5分，国内影迷也颇为欣赏，齐刷刷的四星五星把该片送进豆瓣top250的榜单。






如今，十年过去，这泼天的富贵也终于轮到我们头上了。
终于可以在大银幕看到这部能让人心跳加速的作品了。
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这部超脱了传统音乐片的《爆裂鼓手》。
「爆裂鼓手」



Whiplash
2024.12.6






影片开始于长长走廊尽头的一声鼓响。
这响动来自莎弗音乐学院一位想要成为顶级爵士鼓手的学生安德鲁·内曼（迈尔斯·特勒饰演）。



练习、练习、再练习。
每敲向鼓面一次，似乎都离梦想更近一点。
内曼的勤奋吸引来了学校有着魔鬼导师之称的弗莱彻（J·K·西蒙斯饰演）。



弗莱彻让内曼打一段试试，没打几下，内曼再一抬头，发现弗莱彻已经转身离去。
内曼灰心，以为弗莱彻瞧不上自己。
之后某天，内曼跟随乐队练习，弗莱彻突然夺门而入要试试这批学生的水准。
高手往往不用费时间，每个乐手演奏不过五秒，弗莱彻就能听出对方几斤几两。
然而这一次，意外出现，内曼竟然被弗莱彻选中。
弗莱彻只给他留下一句话：“明早六点，B-16排练室，别迟到。”



上一次被打了个巴掌，这一次却给了个大甜枣。
内曼终于喜笑颜开，甚至敢鼓足勇气找暗恋已久的女孩约会了。



本以为要事业爱情双丰收，但内曼并不知道，这一次被选中却是他噩梦的开始。
次日，在帮首席鼓手翻了一节课谱子之后，终于轮到内曼演奏。
可弗莱彻像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专业户，先是说不是他要的节奏。



后面一会儿说内曼抢拍，一会儿又说内曼拖拍。






节奏、拍子，对于一个乐手来说这原本是最基础的概念，但被弗莱彻反反复复叫停后心态崩了，最基础的变成了最复杂的。
内曼越打越乱，越打越不自信。
弗莱彻这边是越听越气，越听越想发火，直接抄起椅子砸向了内曼。



知道魔鬼脾气爆，但没想到魔鬼能打人。
躲过椅子的内曼没能躲过弗莱彻的耳光和贴脸的辱骂。
也没能躲过此后日复一日的折磨。
被骂、被质疑、被翻来覆去地戏耍成了家常便饭。



内曼像一个木偶，被弗莱彻提着线一会儿踹下鼓手的位置，一会儿又把他捞上来告诉他好好打鼓。
没有哪个正常人能经得住这么被搞心态，但内曼越是被虐，反倒越要硬着头皮上。
他先是与女友分手，后又把自己关进排练室不分昼夜地打鼓，打到手出血也要打，他想成为弗莱彻乐队唯一的鼓手。



甚至在去参加比赛的路上，内曼出车祸被撞到头破血流，从车里爬出来的第一件事都是要找鼓棒。



真可谓“不疯魔不成活”。
赶到现场的内曼又被弗莱彻臭骂一通。
终于，走火入魔的内曼彻底爆发，把弗莱彻扑倒在地大打出手。



剧情走到这，大家就可以发现，《爆裂鼓手》完全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音乐片。
当然，《爆裂鼓手》的音乐足够好听，但音乐在本片中更像是导火索。
引爆的则是内曼与弗莱彻之间的角力，或者说是在极端情境下两个人之间的拉扯。
毕竟，在两个人都因打架事件被莎弗音乐学院撵走后，弗莱彻还要想法设法做局继续搞崩内曼的心态。



而内曼也毫不示弱，最后关头他要反杀要乐队跟着他打的节奏走。
他要从受虐者变成施虐的艺术家，他要以弗莱彻之道还治弗莱彻之身。



所以说，音乐更像是《爆裂鼓手》的皮肉概念，悬疑才是《爆裂鼓手》真正的筋骨。
在这种悬疑氛围之下，临近结尾的鼓声变成了一种想要挣脱束缚的呐喊。
内曼不仅是在对抗弗莱彻，也是在对抗命运。
戏剧张力达到了顶点，观众便能获得足够的快感。
舞台如战场



影片能够形成上面所说的氛围和观感，首先要从镜头语言说起。
导演达米恩·查泽雷实在是太知道拍摄时镜头该怎么调动以及后期剪辑该怎么处理。
就说结尾这场戏。
内曼被弗莱彻再度羞辱后并不认命，他转身坐到鼓前，不按照乐谱也不按照乐队安排，开始他自己的演奏。
他抢夺走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弗莱彻很生气，但他发现内曼已占据气势的上风，他只好无奈让乐队配合。



此时，两个人仍然处于一种互相不服决心博弈的状态。
镜头便在两个人之间频繁甩动，从内曼到弗莱彻，再从弗莱彻到内曼。



镜头既代表了台下观众的视点，也代表了银幕之外的我们的视点。
观察两个人之间的气焰，也观察两个人之间从敌对到配合。
而当内曼这段鼓已经打入无人之境已彻底进入音乐内部的时候。
镜头就不再甩动，而是以凌厉的剪辑来展现内曼疯癫的状态。
从内曼为音乐而高潮的面部表情到晃动的镲片，再到内曼出汗又出血的手。



再回到镲片时，上面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这一刻，声音消失，万籁俱静。
随后，镜头从内曼在鼓与镲之前转换的手部特写到人与鼓合一的俯拍再到台下视角的全景。
光在他身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在他身上。



此时，内曼已完全成为这场演出的领导者，而弗莱彻此时已心服口服，他走过来帮内曼拧紧镲片。
二人之间的隔阂暂时消除，在音乐中握手言和。



可以说，导演达米恩·查泽雷完全把演出舞台变成了战场。
最开始内曼是被大将军弗莱彻戏耍的小兵。
而等内曼转身归来坐于鼓前，他就变成了要拿下这场仗的战士。
敲击鼓面如子弹出膛，在节拍之间，在分毫之间，一决生死。



当然，这种紧张感是从影片一开始就铺垫的。
在内曼与弗莱彻的拉扯之中，在虐与被虐的过程中，观众便接受了一旦内曼失去机会，他的命运就会改变。
他生来就该成为顶尖爵士鼓手，不能泯然众人。
所以，到最后，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和内曼一样，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准备好做最后一搏。



这种极端的人物设置尽管远离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但又着实吸引人。
因为，无论是内曼，还是弗莱彻。
他们都是天才与疯子的一体两面。






他们都拥有极强的音乐天赋，乐感好，懂音乐懂演奏。
但他们同时又是追求极致追求完美的人，差一点都不行，要做就做到最好，不给自己也不给别人喘息的时机，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对于内曼来说，只要能继续打鼓继续演奏，他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对于弗莱彻来说，只要能彰显出自己对音乐的全权掌控，他可以假装不计前嫌再度邀请内曼。



因此，他们两个人尽管互相折磨，但其实又只有他们两个人懂得彼此。
所以到最后，两个人忘记一切，在互相坚定的眼神中找到共鸣。
弗莱彻全神贯注，指挥内曼全情演奏。
而内曼双手持鼓棒抡起，要全力砸向鼓面。
看得人实在过瘾。



夸完导演对于节奏的精准把控，还要夸一夸J·K·西蒙斯的表演。
这位活在爆笑表情包里的演员，在《爆裂鼓手》中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从他最开始出场对内曼的不屑到后期对他的打压。
西蒙斯完全演出了这个角色的嚣张、蛮横、不可捉摸。
他质问乐手是否跑调的时候，简直就是掌管PUA的魔鬼本鬼。



当内曼被他骂哭的时候，他脸贴着内曼问：“你是爱哭鬼吗？”



被硬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心理素质再强的人在他面前也得崩溃。
此等表演，力压众人拿到当年的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绝对是实至名归。
音痴也能看爽！



《爆裂鼓手》这种从叙事节奏到镜头语言再到演员表演都非常精彩非常耐琢磨的影片，去电影院看会获得成倍的爽感。
因为大银幕会将一切细枝末节放大，让我们与角色共呼吸。
特别是结尾堪称剪辑教科书的重头戏。
当内曼的汗水浸透头发与后背，作为观众，似乎也能感觉到浑身燥热，也一定能体会到无法停止继续演奏音乐的心态。



既欣赏他身上天才的一面，也心疼他走向疯魔的那一面。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汇于内曼高举手臂要完成最后一击，镜头在这里戛然而止之时。
绝对会感到意犹未尽。
为什么会意犹未尽，因为《爆裂鼓手》并不是那种俗套的励志片，更不是无味也无营养的心灵鸡汤。
它不仅是常人所难企及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境界，更重要的是，它的底色非常暗黑。



里面充满了人对人的扼制与打压，也有自我怀疑、自我消耗、自我牺牲。
内曼最终能够反抗能够掌控全场，让所有人跟着他的节奏走，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他被逼到绝境后的爆发。
因此，这种情绪突破了一般的励志感，而给人一种长出一口气的复仇的爽感。



并且，这种爽感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到的。
哪怕你对音乐一窍不通，完全不懂什么是旋律、节奏、节拍，是纯粹的音痴，也不妨碍完全投入到影片中。
就像前面说的，音乐是一种形式或者一种元素，导演达米恩·查泽雷是要通过音乐来表达人的情感。
两年后，即2016年的《爱乐之城》，同样由他指导，影片中也有大量的音乐，甚至有大量的舞蹈。



《爱乐之城》剧照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歌舞这种形式，但是我们却都能体会到塞巴斯汀与米娅之间的爱情。
两人相遇时，米娅是梦想成为演员的不起眼的咖啡厅店员，塞巴斯汀是无人赏识的爵士乐手。
他们被彼此吸引，并在彼此的鼓励下去追逐各自的梦想。
最终事业走向成功，爱情却破灭了。
当他们在酒吧重逢，一个对视写满了曾经相爱的点点滴滴，但也写满了错过的遗憾。



这一刻，歌舞早已退居其次，大家是被他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的体面所打动。
所以，结合《爱乐之城》与《爆裂鼓手》一起来看。
无论是音乐还是舞蹈，都不是用来造梦的甜水，更不是专供给音乐专业人士看的理论课。
而是献给我们大家的一出现实的戏。
其中有人与人之间的赏识，也有人与人之间的鄙夷；有美好，也有脆弱。



我们在其中看到的不是音乐名词。
看到的其实是我们自己。
我们能看到自己接过鼓棒，去完成主角未打响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