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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血系列 朱顏血·丹杏 作者: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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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就是神仙岭。」

  行商指著前面森森群山说道:「这地方山高林密,拢共也没有几户人家,又叫三不管。」

  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道:「三不管?」

  行商说道:「这是三省交匯的地界,山穷水恶,赣、闽、广三省谁都懒得来管。还有一说,这三不管是天不管,地不管,皇上也不管。」

  文士摇著纸扇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华腹地,哪里还有化外之民?

  倒是孙老闆,怎生放著大路不走,要走著这三不管的山路?」

  「这您就不知道了。神仙岭虽然难走,但从赣州府到广东,从这儿走要省出两天的路程。而且还有桩妙处——」

  孙老闆嘿嘿笑道:「这神仙岭下有家客栈,虽然衹有三五间客房,但收拾得乾凈利落,店里自酿的山酒更是一绝,店名就叫杏花村。」

  文士见他笑得別有意味,不由笑道:「孙老闆寧肯翻山越岗,走这神仙岭,不会是衹为了这店里的山酒吧。」

  孙老闆笑道:「不瞒您说,杏花村是个夫妻店,掌柜的姓白,原本也是个读书人,五十多岁也没考中秀才,是个老童生,生性木訥。倒是老闆娘相貌標緻得紧,能里能外,过路的都叫她丹娘。」

  文士笑道:「原来孙老闆在这儿有个相好,怪不得嫌大路远呢。」

  孙老闆连忙摇手道,「这您可误会了。人家夫妻在这儿开店,做的是正经生意。掌柜的读圣贤书出身,半点儿邪事都不沾的。丹娘也是个正人,来往客人虽多,这么个標緻妇人在店,连一句风言风语也没有。」

  文士还是不信,「那孙老闆何苦走这山路?」

  孙老闆笑道:「阁下有所不知,那丹娘三十多岁年纪,风韵正足,生得白白嫩嫩,花枝一般的人物,单是看她烫酒递菜,小腰一扭一扭的俏模样,再多走几十里山路我也乐意。」说著叹道:「说来也有一年没来了,不知道丹娘是不是又俏了几分。」

  文士拿折扇在手心轻轻敲著,讶道:「荒山野岭竟有如此尤物……」

  说话间山路一转,露出山坳里一个小小的院落。依著山巖是座两层小楼,前面一片空地,外面竹篱上爬满青籐,院內几株杏花开得正艷,满枝红霞胜火。楼角挑著一幅黄布酒幌,上写著「杏花村」几个墨字。

  孙老闆收了嘻笑,正了正头巾,两人一前一後进了院子。

  正值午时,院內却静悄悄寂无人声。店门大开著,门旁一块木牌被一幅绿纱巾遮了半边,上面隱隱写著银钱数目。文士四下打量,衹见客栈虽小,却窗明几凈,桌椅上绝无半点灰尘,看得出主家操持有道。衹是客人已经进了楼,还不见掌柜的出来,未免奇怪。

  两人上了楼,正自纳罕,旁边一间客房支哑一声开了门,一个柔婉的声音说道:「客官,是要住店吗?」

  两人回头一看,不由愣住了。

  一个少女倚在门边,穿著件青布白花的上衣,纽扣还来不及扣好,衹用手捏著衣襟,雪白的颈子一直延伸到襟下,露出细緻的锁骨,似乎是刚披上衣衫。下身是条靛蓝布裙,裙角已被压得皱了。裙下露出双大红缎鞋,她是缠过足的,那双绣鞋犹如两瓣红莲,精巧可爱。里面两衹白生生的玉足,却是除了裹带,光著脚套在鞋內。

  乍暖还寒的三月天气,那少女额上却满是汗水,脑後一窝乌亮的青丝坠在肩头,几缕发丝沾在颊上,粉颊一片潮红。她看上去十七八岁,虽然布衣荆釵,但眉眼盈盈,娇俏可人,此时衣裙不整,香汗淋灕,別有一番香艷的美態。

  文士听同伴说得天花乱坠,满心以为老闆娘是个端庄贤淑的小家碧玉,此时一打照面,这妇人美则美矣,可眉梢眼角春情流露,分明是刚与人欢好过,天刚过午,在客房白昼渲淫,这丹娘做得哪儿是正经生意?看著孙老闆瞠目结舌的样子,文士不由暗自偷笑。话说回来,有这等媚物推枕荐席,再多走几十里山路也是值得。

  孙老闆满心惊讶,这少女相貌与丹娘有七八分相似,但年纪小了许多。看著妇人胸乳沾满香汗,湿淋淋散发著白腻的肉光,孙老闆不禁有些眼晕,期期艾艾道:「您是……丹娘在么?」

  那女子俏脸飞红,小心掩住襟口,正待说话,身後门板忽的被人踢开,一条大汉係著腰带从房內出来,一手搂住她的颈子,在她粉腮上重重亲了一口,「妳娘那婊子真够骚的,屁眼儿都浪的滴水……」

  说著从腰里摸出一小串铜钱,扔在那少女怀中,顺手又在她高耸的乳房上扭了一把,蹬蹬蹬下了楼。

  少女攥著那串铜钱,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丹娘刚接了客,一会儿就出来。两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01 归家

  一年前。

  白雪莲日夜兼程,赶到神仙岭也已经是日暮时分,远远看到暮色里飘扬的酒幌,少女唇角不由露出一缕笑意。

  自从十二岁到罗霄山学艺,白雪莲已经六年没回过家了。不知道爹爹的咳病好了些没有;娘一个人里里外外操持客栈,可辛苦得紧了;玉莲妹妹今年该十六岁了,不知道家里给她说了亲没有;还有弟弟英莲,一家人的命根子,离家的时候才一岁,正在娘怀里呀呀学语,如今也该长大了呢。

  暮色一层层重了下来,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糊。白雪莲有心给爹娘一个惊喜,按了按背上的长剑,悄悄进了院子。

  店里已掌了灯,楼下客堂坐了两桌客人,靠窗的一桌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个绿衫女子。那女子看上去比白雪莲大了几岁,目如点漆,顾盼间隱隱生辉,引得另一桌四名汉子不住朝这边张望。

  单看那对眸子,白雪莲就认出这女子身怀武功,衹不知深浅如何,她手边放著包裹,脚上套著小羊皮制成的快靴,一副出远门的打扮。

  另外一桌就有些蹊蹺。四人都是三二十岁的年青汉子,桌上衹放了衹酒瓮,四人踩著长凳,满脸无赖相,此时一碗一碗喝得痛快,都有了四五分的醉意。

  一个猢猻似的瘦小汉子道:「县里这几日不知怎么了,县尊、主簿都不在,衹剩了一个典史守著。」

  旁边一个汉子道:「是封公公到了河源,莫说县里,周围几府的主官都赶了去拜见。」

  「哪个封公公?」

  「还能有哪个?当然是东厂的封公公,」那汉子压低声音,「听说阎大人跟他还是旧识,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攀上交情。」

  对面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端起碗,「妳管他能不能攀上,喝酒喝酒。」

  白雪莲暗自讶异,客栈周围十几里都没有人家,来往的衹有过路客商,这四人虽然口音各异,但身无长物,言谈举止更不像是过路人。

  听到东厂,绿衫女子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挑,隨即若无其事地举茶慢饮。

  说话间,楼上下来一个妇人,她穿著淡红衫子,大红罗裙,三十四五年纪,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仍是又白又滑,犹如银丝团成。虽然不施脂粉,但天生的眉枝如画,容貌柔艷,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香气扑人。一头青丝梳理得光亮整齐,在脑後盘了个精緻的发髻,用一根竹簪穿著。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处处妥贴,让人一见就暗讚道:好个乾凈的妇人。

  此时她一手托著木盘,一手提著裙裾,拾级而下,举止虽然端庄恬淡,但正值熟艷的年纪,万般风情掩也掩藏不住。

  白雪莲心中一荡,几乎脱口叫出,「娘」。

  「丹娘!」那猢猻似的汉子举著碗歪歪斜斜走了过来,「咱们兄弟要的菜怎么还不上啊?」

  「小店照顾不周,多有得罪。」丹娘把木盘往後挪了挪,免得他满是酒气的口水溅在上面。

  「让咱瞧瞧………」那汉子一把抓住丹娘白生生的腕子,「哟,鱼啊。风乾的。这个好,咱们就要这个!」

  丹娘被他攥住手腕,不由粉面发红,又不好发作,衹道:「这是那一桌客人先要的,客官想要,奴家再取了来。」

  那汉子揉捏著丹娘滑腻的手腕,「咱看这条就怪好,又光又滑……」

  丹娘挑眉喝道:「客官,请妳放尊重些!」

  「咋个不尊重了?」那汉子一边把丹娘的手腕往怀里拉,一边嘻皮笑脸说道:「咱又没摸妳的身子……」

  白雪莲心头火起,正待进门,衹听那汉子「啊」的一声惨叫,半边身子歪了下去,却是被绿衫女子拧住了手腕。

  「霜儿!」老者低喝一声。

  绿衫女子扬手往外一送。那汉子踉蹌著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绿衫女子微微一笑,对丹娘说道:「劳烦您快些做,我们还要赶路。」

  对面几人已经跳了起来,那满脸麻子的大汉一拳挥出,虎虎生风,竟也是习过武的。

  拳头到了半路,忽然一紧,像被焊住般动弹不得。那大汉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白衣少女站在面前,一手拿住他的拳头,她身长玉立,鬢角插著一朵白茶花,容貌娇俏秀美,但此时一脸怒容,她中指扣著他的脉门,无名指小指扣紧寸关,那大汉拳头比她大了一倍也无法挣脱,使得竟是正宗擒拿手法。

  白雪莲冷冷道:「客官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大汉仗著酒意喝道:「老子今天就砸了妳这破店!」

  白雪莲见他左肩微沉,知道他是要出右脚,当即左脚踏出,踩住他的脚背,就势曲膝一压,将大汉拧得跪在地上。

  「住手!」一个人从後堂走了出来,他头上结著方巾,鬚发斑白,正是白雪莲的父亲,杏花村的掌柜白孝儒。他迈著方步走到堂中,说道:「好勇鬥狠,岂是君子所为?圣人道……」说著忽然咳嗽起来。

  「去妳妈的!」一名汉子拎著板凳砸了过去。

  绿衫女子腾身踢飞了板凳,顺势一掌拍在那人面门。这边两名汉子已经围了过来,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看著两个少女跟四名大汉动手,丹娘心头不由紧紧悬起。丈夫一辈子没能考取功名,到老还是个童生,最後不惜斯文扫地,在山里开了间客栈,为的就是与世无爭。

  自从上个月,隔三差五总有几名汉子来店里饮酒,这四人就来了两三次,开始还衹是喝酒,後来见客栈衹有一个男人,渐渐的言语无礼起来。丹娘料想他们是山下做工的,一直忍气吞声,衹盼避过这一阵,等他们离开就安静了。

  没想到就出了事,更没想到两个过路女子拳脚功夫竟然这么厉害。尤其那个白衣少女……

  「雪莲!」丹娘失声叫道。

  白雪莲回眸一笑,「娘。」

  说著她掌风一紧,两手玉蝴蝶般忽起忽落,衹听一连串惨叫响起,眨眼间四名汉子手臂都被拉脱。

  白雪莲跳过来拉住母亲的手,叫了声「娘」,又回头叫了声「爹爹」,自己先喜不自胜地笑了起来。

  女儿离家时才十三岁,五年不见已经长成了个俏生生的少女,鲜亮得把门前的杏花都比了下去。

  「长这么大了。」丹娘喃喃说著,眼圈禁不住红了。

  「娘一点儿都没有变呢。」白雪莲亲暱地搂住母亲的腰身,把脸贴在母亲怀里。娘身上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甜丝丝,香喷喷,带著暖暖的体温。

  「站住!」

  几名汉子刚想溜,就被白雪莲一把扯住,「想走?先把账结了,酒钱,还有妳们打坏的桌椅板凳。」

  几人这会儿再也横不起来,乖乖掏了银子,捧著手臂呲牙咧嘴地溜了。

  白孝儒「嘿」了一声,拂袖进了後堂。

  白雪莲吐了吐舌头,把银子塞到娘的手里,小声笑道:「爹爹是不是生我气了?」

  「妳爹爹就是那脾气。」丹娘怜爱地拂了拂女儿的发丝,「这些年不在家,吃了很多苦吧。」

  「没有啊,姨娘待我很好呢。」白雪莲兴奋地说:「娘,我现在是……」她突然停住话头,看了旁边两人一眼。

  绿衫女子笑道:「原来妳们是一家人,倒是我多事了。妹妹的功夫真好,不知是哪家弟子?」

  她本是过路的客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是侠义中人本色,白雪莲好生相敬,执了她的手笑道:「姐姐功夫也不错啊。我叫白雪莲,姐姐尊姓大名?」

  「我姓薛,薛霜灵。」

  老者突然道:「姑娘的分筋错骨手造诣不浅,想必是罗霄派的弟子了。」

  听到罗霄派,薛霜灵微微变了脸色。白雪莲见他说出自己的师门,恭敬地行了一礼,「老丈好眼力,不知两位是哪派门下?」

  老者淡淡道:「小女跑码头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有什么门派。打扰了。霜儿,我们走吧。」

  白雪莲讶道:「天色这么晚还要进山吗?薛姐姐,不如在这里住一宿,明早再启程。」

  薛霜灵歉然一笑,拿起包裹,「承白姑娘好意,但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耽搁了。」

  等两人离开,丹娘坐在灯下,久久打量著女儿,眼里又是喜悦又是怜爱。七年前,丈夫因为一块风水地被人告了官,佔了十成理,却输了官司。一怒之下,白孝儒卖了祖传的薄田,在山里开了这家杏花村。

  客栈不临大路,生意清淡,那时丹娘又刚添了英儿无法操持。妹子瀟瀟见姐姐日子过得艰难,来接了雪莲到罗霄山学艺。这五年来,丹娘朝思暮想,衹盼女儿能早些回来,此时女儿坐在面前,她却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娘。」

  白雪莲见娘看得出神,又唤了声,「娘。真的是我。」

  丹娘谓然叹道:「真的长大了。」

  白雪莲格格笑道:「娘都说了两遍了。玉莲妹妹呢?还有英儿弟弟,怎么不见他俩?」

  「英儿胆子小,玉莲陪著他,这会儿已经睡了。雪莲,刚才那些都是妳在罗霄山学的吗?」

  「是啊。我学的可多了呢。」

  姑娘家舞枪弄棒总不是长久之事,丹娘想著问道:「妳姨娘好吗?」

  「好啊,就是有时候想我姨丈。」

  瀟瀟嫁的是罗霄山下徐员外的独子,也是罗霄派弟子,七年前过的世,连子嗣也未留下。

  徐家饶有资產,丈夫在时又与门中诸人交好,裴瀟瀟虽然不会武功,罗霄派上下都把她当自己人看待,因此雪莲才能拜到罗霄派门下。

  「娘,那四个人是什么来头?」

  丹娘蹙起眉头,「这一两个月常来,多半是山下哪家请来做工的。」

  「做工的?」白雪莲摇了摇头道,「这几个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都是会家子。」

  「什么会家子?」丹娘没听过这些江湖行话。

  「就是练过武功的。」

  「啊?他们也是习武的?」

  白雪莲笑道:「娘不用担心。有女儿在,不用怕他们。」

  「妳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那么多人?不行,我要告诉妳爹爹去。」

  白雪莲拉住母亲,「真的没事的。」

  丹娘半信半疑坐了下来,问道:「这次回来,不用走了吧?」

  「今天是四月初一,我十五要到广东。这趟是路过,回家陪娘住几日,後日就走。」

  「怎么?还要走?」

  「娘,妳不知道,广东正闹白莲教,罗霄派不少弟子都在那里,帮朝廷捉拿逆匪呢。」

  「白莲教?」

  「有个红阳真人,说是天师下凡,鼓动百姓造反。我这次去是给门里的师叔送信。」

  「可別告诉妳爹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已经不该了,何况还要做这些事。

  哎呀,妳还没吃饭吧,娘给妳做去。」

  白雪莲挽丹娘的手臂,「娘,我要吃妳燜的笋!」

  丹娘笑著在女儿手上打了一下,「还跟小时候一样。都十八,该说得亲了,要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白雪莲吐了吐舌头,跟娘一起进了厨房。

  天未亮,白雪莲已经醒了,她起身正要穿衣,突然想起这是家里,不用起来练剑。她拉起被子,躺在温暖舒软的床上,什么都没想,很快又进入梦乡。

  一根凉凉手指拨开被角,然後一个细柔的声音说:「姐,妳回来了。」

  「玉莲!」白雪莲睁开眼睛,拉住妹妹的手。

  白玉莲比她小了两岁,今年刚满十六。白孝儒方正持家,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对这个女儿管得极严。她穿著件半旧的鹅黄衫子,樱唇秀口,未语先笑,举止温婉可人,让人禁不住心生疼爱。

  「上来啊。」白雪莲把妹妹拉到床上,一眼瞥见她那双小巧的纤足,「裹这么小?真漂亮呢。」

  白玉莲羞红了脸,连忙蜷起双足。白雪莲以前也是缠过足的,因为学武才放开了,但平时还要束紧,不然使不上力气,因此一双脚比旁人小了许多。白玉莲自小缠足,一双玉足纤秀之极,又比姐姐更为精巧。

  姐妹俩並肩躺在床上,花容玉貌犹如一对並蒂莲花。两人的眉目相仿,眉线都很细,弯如月牙,但是白雪莲眉梢微微上挑,透出一股英气。玉莲的娇靨尤为精緻,肌肤吹弹可破。尤其是那衹樱唇,柔美红润,整个人就如一粒亮晶晶的珍珠。

  「许了人家没有?」

  白玉莲红著脸摇了摇头。她们一家住在山里,极少与周围人家来往,这两年白孝儒咳病越来越重,操持客栈每每力不从心。丹娘有心招个女婿入赘,但白孝儒始终没有点头。虽然嘴上不说,丹娘也知道丈夫是对大女儿有一分愧疚,想找户好人家,安定了雪莲的终身,再说玉莲的事。

  「姐,娘说妳昨晚一个人打败了四个男人,好厉害……」

  白雪莲笑道:「是他们太不中用了。我的功夫是刚入门,这次下山正是要在江湖歷练。」

  「江湖?」

  白雪莲笑了起来,「不说了,说了妳也不懂。英儿呢?」

  「起来了。正在房里唸书。」

  「哦?已经开始唸书了?」

  「七岁了呢。前年爹爹就给他开了蒙。英儿聪明得很,唸书又快又好,就是有些胆小,」白玉莲笑著慢声细气地说:「听说姐姐回来了,满心想来。妳走的时候他才两岁,记不清妳的样子,不敢来呢。」

  「怕姐姐吃了他啊。」想起了以前抱著小弟弟,在自己怀里软乎乎蹬腿的可爱样子,白雪莲心头像被那衹小脚丫踩了一下般,禁不住坐了起来,「我去看看他。」

  「等他先唸完书吧。」白玉莲也坐了起来,「姐,我给妳梳头。」

  光亮的秀发在玉指间长长垂下,玉莲先用黄杨木梳给姐姐理好发丝,再用篦子仔细梳理整齐,分成两綹,结成辫子,然後向上盘去,在脑後总在一起,再散开披在胸前。乍看一束青丝似乎是隨意挽起,细看来越看越是精緻.白雪莲在罗霄山习武多年,平时衹隨便梳条辫子,忙时用条手帕包住头发也就罢了,此时看著镜中妹妹白凈的手指在发丝间轻柔滑过,心头不由得一片温暖。

  「妹妹的手真巧。」

  白玉莲羞涩地一笑,将挽好的秀发用一根釵子簪住。等她鬆开手,镜中的少女娇靨胜雪,面如莲花,英武中平添了几分嫵媚。

  「对了。」白雪莲起身从包裹取出一衹小巧的匣子,「这是给妳的。」

  白玉莲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对镶著珍珠的耳环。

  白雪莲吃吃笑道:「这是姐给妳的嫁妆。」

  「姐!」白玉莲羞红了脸。

  「怕什么?」白雪莲撩起妹妹的秀发,轻声道:「姐给妳带上。」

  白玉莲的耳垂又白又嫩,凉凉的,宛如白玉雕成。那对珍珠垂在耳下,玉颊被淡淡的珠晕一映,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她爱不释手的抚摸著,说道:「谢谢姐姐。」

  白雪莲给父亲带的礼物是包银耳,还有一盒丹药。

  「银耳给爹爹熬汤喝。这是丹药姨娘请人配的,每月用上一丸,一个月都不会咳嗽。爹爹,方子我也找大夫要了过来。有几味药要到川中去採,等下个月女儿就去採来。」

  「那倒不必急了。」白孝儒看了女儿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後道:「去看妳娘吧。」

  白雪莲暗自吐了吐舌头,昨晚她跟人动手,还凶巴巴地逼人掏银子,按爹爹的脾气,早就是一番痛斥,说什么德容言功,还要讲女诫。爹爹真的老了……

  白雪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刻,她看到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白孝儒摆了摆手,温言道:「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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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入狱

  初升的阳光洒落满院,天地间触目皆新。丹娘正在树下晾晒衣物,头上繁花万点,风来时满枝红杏轻摇,树下的妇人也像这花枝一样,开得正艷。

  「娘!」白雪莲挽住母亲的手,把一衹凉凉的事物套在她腕上。

  那是衹玉鐲,丹娘皮肤本来就好,凝脂般白滑,衬著碧绿的翠玉愈发鲜美。

  母女连心,丹娘没有再说什么,衹扬手替女儿理了理衣襟。

  「这枝杏花真好。」白雪莲轻盈跃起,攀住杏花折下一枝,挑了朵最大最红的簪在娘的鬢侧,又摘了朵自己带上,终究是女儿家情態。

  白雪莲摇著花枝去寻妹妹,问英莲唸完书没有,刚走到阶下,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躲在门框後朝她张望。

  白雪莲叉住腰,偏著头,笔吟吟道:「认识我吗?」

  男孩小脸俊秀异常,那双乌亮的眼睛尤为灵动,他怯怯道:「妳是大姐。」

  「知道是大姐还不过来?」

  男孩犹豫半晌,慢慢走了过来。

  白雪莲蹲下身子,拉住弟弟的小手,柔声道:「想姐姐吗?」

  男孩点了点头。

  「姐姐也想妳啊,白家的命根子。」白雪莲在弟弟鼻尖刮了一下。白孝儒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虽然他对子女一视同仁,待英莲也不假辞色,但一家人都把他当成心头肉。

  「怎么生得这么漂亮,像是女孩儿呢。」

  白英莲小脸发红,愈发像个害羞的女孩。白雪莲格格笑了来,隨手从枝上摘了朵杏花,簪在弟弟耳边,然後起身拉住他的手,「姐姐给英莲也带了东西,英莲看喜欢不喜欢。」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几名穿著官服的公差,气势汹汹闯进院子,抖开锁链就朝白雪莲颈上套去。

  白雪莲翻腕拧住铁链,「妳们是什么人?」

  那公差使足力气一挣,没能挣动,不由怯了三分。另一个公差不知深浅,举起水火棍朝白雪莲肩上打去,喝道:「少废话!」

  白雪莲眉毛一挑,右手挥出,格的一声脆响,将那根手腕粗的水火棍生生劈断。公差两手虎口剧震,断棍掉在脚下,痛得他抱脚大叫。

  看到公差如狼似虎地闯进院子,丹娘骇得脸色煞白,不知道女儿犯了何事,刚到家半日就被官府找上门来。

  白雪莲亮了手功夫,震住眾人,朗声道:「无论官民,都是大明百姓,敢问各位公差来自何处,小女子又犯了何罪?」

  旁边一名高个儿公差倒是和气,他亮出了腰牌,「我是长寧县衙门捕快孙天羽。县里刘主簿发下批文,要拿妳归案,案由我等也不清楚。是非曲直,姑娘去了之後自然能剖析明白。」

  长寧县属於江西赣州府,县城距此六七十里,论起来此处离福建武平还近著些,但这三不管地界,谁也说不清省界该如何划分。

  白雪莲神情自若,「早说清不就好了,我隨妳们去又有何妨。」

  几名公差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对视一眼之後,说道:「那就请女侠上路。」

  「雪莲!」丹娘惊惶地拉住女儿。

  「娘,不妨的,妳不用担心。」白雪莲笑吟吟地道:「女儿正好去买两衹鸡来,晚上我们燉鸡吃。」

  丹娘见女儿说得篤定,放心不少。白孝儒此时才听到动静,匆忙赶出来,正好看到几名公差正拿著一面大枷,给女儿带上,他心头一急,险些滑倒。

  白雪莲回首道:「爹爹!不用担心,女儿去去就回。」

  从杏花村向西,过饿虎滩,是出山的正路,但几名公差离了客栈,却转上一条岔道,反而向东边深山里走去。

  白雪莲心下起疑,「这不是去长寧的路,妳们去哪里?」

  那个叫孙天羽的捕快说道:「姑娘有所不知,长寧县城离此路途遥远,我们去的是长寧所。」

  当时天下分为十八行省,省下为府、州,再下为县,县下不再有常驻官员,一些大县因有军户,另设某所管理。神仙岭另一侧的福建武平,下面就设有武平所,管理数乡。想来长寧也是如此。

  白雪莲不再作声。对於此行,她没有半点担心。

  为平定白莲教逆匪,罗霄派两个月前在门內较艺。白雪莲以新手出赛,连胜五场,引来无数惊叹.罗霄派百余年来一直与朝廷交好,与刑部关係最为密切,颇受官府重视,算得上是当朝鹰犬。

  白雪莲在比武大会中崭露头角,当即被刑部捕盗司看中,拿了刑部捕快的腰牌。凭著这块腰牌,白雪莲可在十八省內任意捕拿盗贼,不受地方官府管辖,称得上是天下一等捕快。到了堂上,衹要亮出身份,莫说长寧县下区区一个乡所,就是赣州府也万事皆无。

  那面木枷是用杨木制成,长五尺五寸,宽一尺五寸,厚三寸,枷尾刻著尺寸重量,重是二十五斤。这是枷中最重的一种,衹有死囚才戴这等重枷。白雪莲扛著这面重枷却浑若无事,步履比几名衙役还要轻鬆。她不知道那几名衙役跟在後面,目光在自己腰臀间转来转去,恨不得那条白裙撕得粉碎。

  走了半个时辰,翻过豺狼坡,离杏花村已有二十余里。白雪莲脚程太快,几名公差跟得气喘吁吁,孙天羽倒是气色如常,根基明显比同伴强了许多。

  坡下有条山涧,沿山涧往上,密林中隱隱露出一道灰墻。白雪莲记得那里本是一间废弃的庙宇,不知何时竟改成了长寧所的衙门。

  进了院门,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白雪莲不由得皱起眉头。原本的大雄宝殿被改为公堂,两厩是刑房和处理文牘的所在。再往內,破旧的僧捨被重新砌过,连为一整片监房。

  进了门,阳光就被阻断,即使昼间房內还要灯火照明。监房中间是片空场,当中一衹火炉烧得正旺,上面架著烙铁,顶上垂著几根黝黑的铁链。透过火光,隱约能看到两边尽是一间间监牢,三面是厚厚的石墻,朝外一面钉著碗口粗的木桩,里面一览无余,什么桌椅家什都没有,衹有一堆稻草算是囚犯的床铺。

  牢房內零零乱乱关著十几名囚徒,有男有女,居然还有一个孩子。各人都是衣衫襤褸,奄奄一息。木桩、稻草到处沾著发黑的血跡,腐烂的霉味、烧糊的皮肉、血腥味、汗味……诸般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白雪莲虽然刚接到刑部的腰牌,对监狱还不熟悉,但刑律里男监女监必须分开,各由狱卒、狱婆监管,这些常识还是有的。没想到长寧所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惘顾国法。看里面一名女子衣不遮体,下身污跡斑斑,八成还受过污辱。

  「这就是妳们说那个点子?」一名膀大腰圆的狱卒过来打量著白雪莲,淫笑道:「这小娘皮真不赖,这下兄弟们有的乐了。」说著朝白雪莲臀上摸了一把。

  白雪莲的目光被木枷挡住,没想到他会如此轻薄,待他手掌摸上才知道受了羞辱。恼恨之下,白雪莲当即两手一分,坚固的木枷纸紮般篷然迸碎,她柳眉倒竖,劈手抓住那狱卒胸口,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那狱卒半边牙齿都被打落,口鼻中顿时鲜血长流,捂著脸杀猪般叫了起来。

  白雪莲粉面生寒,娇吒道:「把主簿叫出来!」

  周围人心里格登一声,拿来这么个扎手的硬角色,衹怕事情不妙。孙天羽陪笑道:「女侠息怒,在下这就去请主簿出来相见。」

  不多时进来一个穿著官服的黑大胖子,他四十余岁,满脸横肉,一撩袍角,四平八稳坐在椅中,打著官腔问道:「妳是何人?犯了何罪啊?」

  白雪莲听得稀奇,他们拿贼似的把自己拿来,居然一不知道自己是谁,二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这算得哪门子公差?

  她气得笑了起来,「我是罗霄派门下弟子白雪莲。衹因昨晚惩治了几个撒泼的无赖,就被贵属拿到这里。敢问大人,这是哪家的王法?」

  那黑胖子板起脸,「本官是此间狱吏阎罗望,妳不好生回答本官问话,竟敢咆哮公堂吗!」

  狱吏不过一狱之长,不入流的官职,他竟然说得这般煞有其事。白雪莲冷笑道:「妳这狱里男女混杂,已犯了大明天条,主簿何在?让他出来跟我说话!」

  孙天羽贴在阎罗望耳边,低声道:「她就是丹娘的女儿。没想到是罗霄派弟子……」

  阎罗望满横肉颤了颤,扔了句,「主簿不在!」说罢拂袖而去。

  孙天羽陪笑道:「白女侠切莫生气,主簿去了县里公干,明日才能回来,委屈女侠在此等候一日。」

  「也好。我就在这里等他。」白雪莲审视著狱中垂死的囚徒,恨声道:「长寧所胆敢如此胡作非为,赣州府岂能饶过妳们!」

  几名狱卒打扮的汉子坐在室中,一个个面色凝重,气氛甚是沉闷。上首是阎罗望,旁边一个青白面皮的狱卒是牢头鲍横,留著两撇鼠鬚的是文书刘辨机,孙天羽也在座,最下面还有一个满脸麻子,肩头紮著绷带的壮汉,却是昨晚在杏花村被白雪莲摘掉手臂那人,此时同样披著黑底红边的狱卒服色。

  刘辨机先开了腔,「果真是罗霄派弟子,就不好办了。」

  罗霄派是横跨湖、赣两省的大派,一向为官府作事,门里不少弟子都有功名在身,非是寻常的江湖帮会。

  鲍横试探道:「要不,咱们把她放了,陪个礼,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刘辨机两指捻著鼠鬚,突然道:「老何。」

  包著膀子大汉连忙道:「哎,刘爷。」

  「昨晚妳们在杏花村露了马脚没有?」

  何求国想了想,「没有。我们照您的吩咐,都换了便装,腰牌也没带,才吃了那么大亏。」

  「另一个女子呢?」

  「卓二哥已经带人去追了。」

  刘辨机想了半晌,说道:「阎大人,依在下之见,不如送白雪莲离开,衹道是一场误会,衹要老四他们几个不露面,遮过也就完了。」

  周围几人听了都点头同意,孙天羽却笑道:「那丹娘呢?」

  这里並非长寧所,甚至不属赣州府长寧县管辖,而是广东潮州府平远县下一所监狱,数月前才移到神仙岭。狱中连狱吏带狱卒共是十九人,来自各省,都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之辈。此地天高皇帝远,人跡罕至,这些人在此不啻於坐地称王,行事更是无法无天。

  狱里的人犯本来都不是重罪,有的是抗租,有的是欠税,但落到他们手里,就如同被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白雪莲见到的女子本来是个守寡的小媳妇,不合跟婆婆拌了两句嘴,婆婆一气之下告了忤逆,下了监七转八转,不知怎么转到了这里。阎望罗在山里正自憋闷,当即就收用了。十几条汉子轮流折腾,两个月下来,就把个水灵灵的小寡妇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上个月,几名狱卒在山里闲转,路过杏花村正巧撞见丹娘当壚卖酒,那种风流嫵媚的俏模样,让人看得眼馋。回来一说,整个狱里都跑来看。阎罗望一见之下就起了邪心。杏花村独居山中,就一个男人还是个迂腐书生,偏生一个丹娘,一个玉莲,大的艷,小的娇,看了让人恨不得吞下肚里。

  一夥人盘算几日,欺杏花村內外无人,便让手下换了便装去杏花村闹事,挑个由头就装作衙役到店里拿人。母女俩到了手里,还不是要圆要扁隨意揉捏。没成想丹娘还有个女儿,出落的花瓣一般,却是罗霄派弟子。这下眾人好比捉蟹反被蟹夹了手,都犯了难。

  放吧,今後这杏花村的几朵鲜花就衹能看不能摸。不放,罗霄派哪边怎么解说?尤其是白雪莲的功夫,真要硬闯,十几个人加起来也挡不住她。

  「不成!」阎罗望突然道:「白雪莲绝不能放!」

  他把指骨捏得辟啪作响,恨声说:「这贱人既然是罗霄派弟子,与官府有著牵连,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要让她把这里的事捅出去,咱们就是滚汤泼老鼠,一死一窝!」

  大明律写得明白,男囚女犯需得分开安置,私姦女囚那是死罪一条。若是升鬥小民,这些吃官粮的当然不惧,可白雪莲是罗霄派弟子,若她不依不饶,把此间情形捅上去,就难以收场了。

  眾人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阎罗望一不做二不休,当即让人先稳住白雪莲,然後在她饮食中下药。

  白雪莲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她坦然坐在牢里,等待那个子虚乌有的刘主簿回来。

  她这趟去广东是接了刑部的密令,送信给广东总捕吴大彪。吴大彪是白雪莲的师叔,日前捕获白莲教首要人物立下大功,师门大为满意。白雪莲隨身所带的还有一册秘籍,是掌门祖师授予这位得意弟子的镇派內功,罗霄混元气。

  到午时,狱卒送到饭食,別人都是一勺米糊,白雪莲却是一碗白米,还有一碟小菜,算是格外的优待。

  牢里瀰漫著难闻的气味,白雪莲食不下嚥,见旁边的男孩眼巴巴看著自己,她把饭菜都递了过去,柔声道:「吃吧。」

  自从白雪莲劈碎木枷,就没有人敢再给她带上刑具,那男孩看著这个天仙般的姐姐,不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里。过了一会,他抓起白米,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白雪莲看得心酸,这男孩比英莲大不了几岁,不知道为何事关到这里,饿得皮包骨头,身上块块都是伤疤。

  旁边的年轻女子也醒了过来,她蜷缩在牢房一角,听到狱卒的脚步声,就嚇得浑身发抖。她的衣服衹是几片破布,连奶子大腿都遮掩不住,臀部更是不著寸缕,红肿的秘处一览无余。狱中还有十几名男犯,来往的狱卒也都是男人,她却没有试图掩住下体,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男人面前暴露羞处,不再有丝毫羞耻。

  白雪莲义愤填膺,这伙狱卒如此胡作非为,等见著吴师叔,必要说个明白,为他们討回公道。

  孙天羽端了茶来,和气地说道:「姑娘,请用茶。」

  白雪莲质问道:「妳们狱中为何会囚有女犯?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孙天羽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监狱原本是军牢,狱卒都是戚帅手下军士,戚帅北调後後改属地方管辖,因县里已经有了狱所,才迁到山中,囚犯都是县里拨来由我等监管。」

  他这话有真有假,豺狼坡监狱曾是军牢不假,与戚帅却无关係。狱卒有的是贬职的军士,有的是外地调来,阎罗望更是海贼出身,招安後才做了狱吏。

  戚帅抗倭灭寇,功在社稷,治军天下闻名,白雪莲容色稍霽,此时也有些渴了,举起茶一饮而尽。

  转目间,刚才那男孩手里还拿著米团,却靠在柵栏上睡著了。白雪莲想他是累的,正待放在茶杯,手指一鬆,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白雪莲突然省悟过来,自己一时大意,竟中了这些人的姦计,「妳——」

  孙天羽笑道:「姑娘累了,不妨歇息片刻。」

  白雪莲竭力稳住了身体,眼前的笑脸却渐渐模糊,她身子一晃,软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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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哲子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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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密谋

  醒来时,脑中仍是一片眩晕。白雪莲勉强睁开双目,衹见监狱换成了一间狭小的地牢,左右是两间铁柵隔开的囚室,长宽不过一人见方,地面一层水气,湿漉漉潮气逼人。这是狱里私设的地牢,有了女犯就在这里消遣,盖笼一合,再大的声响也传不出去。

  面前站著一个穿著官服的汉子,满脸横肉,正是狱吏阎罗望,他换了一副嘴脸,淫笑著在白雪莲胸上捻了一把,「小贱人,天堂有路妳不走,地狱无门妳偏进来!今天我就让妳尝尝这大狱的厉害!」

  白雪莲玉脸涨红,手一动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四肢大张地吊在半空,她翻腕拧住铁链竭力一挣,拇指粗的铁鉤居然被她拉得弯了。

  阎罗望见状捏紧拳头,重重打在白雪莲腹上。他海贼出身,手上力道极猛。

  白雪莲痛得拧紧眉头,连呼吸都停住了。半晌,她颤抖著吸了口气,恨声骂道:「无耻匪类!不要脸的强盗!妳们想干什么!」

  一个猢猻似的狱卒凑过来道:「干什么?阎大人当然是要干妳了。」说著捏住白雪莲的玉颊,把一衹麻核塞到她口中。

  白雪莲妙目圆睁,那人虽然穿著狱卒服色,但尖嘴猴腮,一条膀子还缠著绷带,正是昨晚在杏花村调戏娘亲的汉子!

  看著白雪莲娇美的体態,阎罗望早已是慾火难耐,她手脚都被锁著,也不必除下衣衫,抓住少女白色的外裙用力撕开,一手探到白雪莲胯下,隔著衣物揉捏起来,淫笑道:「让本官好生看看,罗霄派女弟子下边是个什么模样……」

  白雪莲又羞又恨,心里一急,泪水不由涌了出来,她太低估了这些人的卑鄙无耻,胆大妄为,此时有心说破自己的身份,也是难能。

  阎罗望十指如鉤,抓住少女胯下的衣物,嗤的一声撕得粉碎,露出里面褻衣一角和白如霜雪的玉股。

  「这罗霄派弟子,大腿根还真够水嫩的。」

  白雪莲拚命扭动腰腿,可她两脚都被铁链锁住,哪里掩得住羞处。阎罗望抓住褻衣向上掀去,衹见桃红的丝绸下是一片耀目的莹白,少女小腹白滑如镜,一丛乌亮的阴毛软软贴在腹下,粉嫩的腿缝间,两片白嫩的软肉並在一起,凝脂般柔滑。

  阎罗望满脸的横肉放出光来,他瞇著眼,两根粗黑的手指探到白雪莲腹下,按住滑嫩的肉片往两边一分,一抹娇羞的嫩红顿时从少女玉股间冉冉绽放开来。

  那衹玉户还是纯美的柔红,外边雪白,里面两片柔美的肉片微微翻开,底部细嫩的津口红若丹渥,柔腻可喜。阎罗望禁不住抱住少女的腰胯,埋头在她股间嘰嘰啾啾地吸吮起来。

  坚硬的鬍茬紮在嫩肉上,粗礪的唇舌在玉户內四处搅动,从未被人碰触的部位,此时却让一个无耻的狱吏抱住恣意亲吻,白雪莲又是恐惧又是噁心,还有无比的羞耻。他的唾液沾在下体,犹如骯脏的毒液,羞处嫩肉战栗著收紧,又被舌头粗暴地拨开。

  白雪莲直想尖叫,但她嘴里塞了麻核,衹能无声地淌著眼泪,一边徒劳挣动身体。

  半晌,阎罗望鬆开嘴,喘著气道:「看看看看,罗霄派女弟子的小嫩屄怎么样?白揪揪,红艷艷,香喷喷,水灵灵……真他妈绝了!」

  说著阎罗望握住白雪莲的膝弯往两边一分,把她双腿掰得敞开,将少女娇羞的秘处展示在眾人面前。

  沾满唾液的玉户一片湿润,在火光下散发出宝石般的光泽。嫩肉因为紧张而不停收缩,红嫩的艷光隨之闪动,旁观的狱卒喉结同时一动,不约同地吞了口吐沫。

  刘辨机嘿嘿笑道:「果然是绝妙尤物。不知丹娘下面是个什么俏模样……」

  从未示人的秘处突然之间展露在一群陌生男人面前,白雪莲羞忿慾绝,听到那个鼠鬚瘦子提到娘亲,她脑中轰然一响,意识到了他们的企图。

  第一眼看到那四名汉子,白雪莲就觉出异样。四个人未带行李,显然不是过路客人,娘亲说他们是山下人家作工的,四人又都练过武功。神仙岭除了杏花村一家客栈,连户人家都没有,哪里会有四名会武的汉子常住?

  看到那个猢猻似的汉子换上狱卒服色,白雪莲心头更是疑云密佈,现在她终於明白过来,那四个人都是此地的狱卒,换了装去客栈闹事,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娘亲身上。他们一计不成,又扮做衙役把自己捕来,处心积虑为的就是母女俩的美色。如此胆大妄为,哪里还是官府中人?直是土匪行径。

  「还有那个玉莲,嫩得滴水儿,把她们母女三个都弄过来……」鲍横想到母女三个玉体横陈,任人姦弄的艷態,又狠狠吞了口口水。

  「白女侠八成还是个雏儿吧,」阎罗望在白雪莲腿根捻了一把,眼珠一转说道:「咱们自家兄弟,我呢,癡长两岁,这个头筹就由我姓阎的拔了,剩下两个兄弟们谁有功谁先拿,怎么样?」

  周围人一叠声讚道:「阎大人果然是义气过人……」

  白雪莲听到这些无耻之徒像分货物一样,把她们母女三人分派下去,不由心下恨极,直挣得铁链錚錚作响。

  阎罗望亮出粗黑的阳具,站在白雪莲腿间,狞笑著朝她股间挺去。白雪莲极力挣扎,阎罗望不得不握住她的腰肢,忽然她腰间滑出一块铜牌,鐺啷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剎那间安静下来,怔了一会儿,阎罗望拣起铜牌,顿时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怒涨的阳具像被刀砍了一样软垂下来。

  铜牌长两寸,宽八分,正面鐫著一个朱红的「捕」字,背面是几行小字:刑部捕盗司,十八行省通行。

  「大人……」

  阎罗望眼角的血管突突直跳。本来是密谋图姦,竟然拿来个女侠;拿来个女侠倒也罢了,居然是罗霄派弟子;罗霄派弟子倒也罢了,可她居然竟然就会是刑部捕盗司的捕快!

  「大人,」孙天羽又唤了一声。

  「怎么办?」阎罗望问周围的人,也是问自己。这下麻烦可真大了。

  原本他们打算迷倒了白雪莲,大家狠狠玩上几日,然後杀人灭口。豺狼坡地处深山,神不知鬼不觉,就算罗霄派找上门来,他们也敢推拖。反正捕走白雪莲时穿的是衙役服色,冒的是长寧县衙门名號,衹说不知道,就让罗霄派在这三省来回奔波,光是案牘往来,就能把他们跑死。

  可白雪莲是刑部捕盗司的人,那就大不一样了。一个通行十八行省的捕快失踪可非小事,一旦刑部追查下来,三省齐出,查到底非落到他们头上不可!

  刘辨机比了个杀的手势,「把他们一家都弄来!一个不留!全部灭口!」

  孙天羽笑道:「刘爷,即使都灭了口,可捕盗司的人是在此失踪的,终究还要查到我们头上。况且还有那两个过路人,万一逃脱了,就是人证。」

  孙天羽年纪轻轻,本来是山东人,功夫很看得过去,衹因为没关係,才派到这里当了狱卒,心思灵动,胆大心黑。听到这番话,眾人都看了过来,「妳有什么主意?」

  「要想扳倒刑部的人,除非安个罪名——」孙天羽看了周围一圈,吐出两个字:「谋反!」

  谋反可是明律十宗大罪之首,衹要涉及谋反,谁都不敢沾边。而且还一桩妙处,谋反重罪向来是谁捕谁问,直接呈报刑部,州府衹能协助,不能插手。若刑部要提到京城,仅一趟文书来回就需三个月,尽有时间从容应对。

  可谋反这样的大罪岂是说有就有?

  「眼下正有个绝好的机会。」孙天羽倾了倾身子,「省內正在闹白莲教,连东厂的封公公都赶来平叛,各府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就找桩案由,往她身上一安……」

  一席话说得眾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对孙天羽刮目相看,这个年轻人,果然是心狠手辣。

  「好!就按天羽说的办!」阎罗望一拍桌子,「辨机!妳这就去县里,看平远境內有没有白莲逆匪!」

  孙天羽笑道:「大人不必著急,眼前正有个由头。当日在杏花村那两人,卓二哥已经带人追去了。追到了,咱们就逼取口供,画押灭口;追不到,就说他们是白莲逆匪,我们捉拿时被白雪莲私纵……」

  「好好好好!就这么办!」

  杏花村一片愁云惨淡,虽然女儿说得篤定,但丹娘还是放心不下。她越想越是担心,扔开待洗的衣物,扑在床上哭泣起来。

  玉莲也在自己房里哭,英莲见娘和姐姐都哭,也怕得直流眼泪。刚才那几个公差凶恶得就像要吃人一样,姐姐被他们带走,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白孝儒急得跺脚,见丹娘哭得伤心,他打起了精神,安慰道:「娘子,不用怕,乾坤朗朗,天日昭昭,官府循章办事,绝不会胡来的。」

  「雪莲能有什么罪过?一个姑娘家,让官府披枷带锁地带了走?」

  丹娘突然想起昨晚女儿说了半截的话——「娘,我现在是……」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在外面闯荡,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一天,杏花村没有开张,一家人都在等雪莲回来。到了傍晚,还不见雪莲的人影,白孝儒再也坐不住了。他不顾天色已晚,执意要去县里打听。

  神仙岭邻著江西、福建、广东三省,分属长寧、武平、平远三县,那个年轻公差说是长寧县衙,可长寧县离此六七十里,山路崎嶇难行,就是白天行走也颇为艰难,白孝儒偌大年纪,哪能走得?

  丹娘拉住丈夫的手哭道:「这时辰怎么能走山路,万一妳再有个长短,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呢?」

  白孝儒长叹一声,衹好放下褡褳,明日再作打算。

  第二天天刚亮,白孝儒就启程去了长寧。丹娘勉强起身梳理打扮,刚挽好髻儿,就听到柴门一声响动,昨天那几名公差又闯了进来。丹娘骇得花容失色,攥著心迎了出去。

  公差们也不言语,进门就四处乱搜。丹娘正没理会处,却见一个白面男子冲她笑了笑,正是昨天那个说话和气的年轻衙役。

  孙天羽態度仍是一般和气,「不必担心,我们都是公差,上有国法,下有人情,不会为难妳们的。」

  丹娘战战兢兢道:「这位大人,我家雪莲究竟犯了什么事?」

  孙天羽叹道:「白雪莲犯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衹要如实说明,官府自然会从轻发落。」

  这话说了等於没说,但丹娘听了却是满心感激,衹觉得这位公差是个绝顶的好人。

  「我们这趟来呢,衹是奉命搜查白雪莲的物品,不关妳们的事。」孙天羽口气愈发和善,「我看您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衹要把她的东西交出来,让我们完了差事,也好在上峰面前替妳们说话。」

  昨晚狱里几人筹划半夜,清早就赶到杏花村,想先把白雪莲的隨身物品尽数取走,免得里面有露出马脚的物证。丹娘哪里知道这些公差行事比土匪还阴险狠辣,不疑有它,一叠声答应著引孙天羽进了客栈。

  白雪莲的物品丝毫未动,仍与她走时一样。壁上悬著一把利剑,是她的隨身兵刃。除此之外,就衹有一个小小的包裹。

  「私带兵刃已经是违禁了。」孙天羽像对她解释般低声说道。

  当时禁止百姓私挟兵器,连跑码头的都要有路引证明。丹娘心里呯呯直跳,女儿在罗霄学的本来就是功夫,拿了剑回来她也没放在心上。此时被孙天羽一提点,她也觉得不妥起来。

  打开了包裹,衹见里面放著两锭大银,上面印了泉印,分明是户部铸造的官锭。孙天羽知道这是刑部专拨的款项,脸上却是一沉,「果然果然……」

  丹娘心直跳到喉咙里,这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平民百姓根本无从接触,听他的口气,莫非女儿是盗了官库?她想问又不敢,衹满脸哀求地望著那个年轻人。

  孙天羽慾言又止,衹摇头叹息,最後於心不忍地看了丹娘一眼,温言道:「妳莫要惊慌,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我在衙门里上下都熟……」

  丹娘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感激涕零地说:「求您多费心了……」

  孙天羽笑道:「这个自然。」他把银锭纳入怀中,包裹里还有衹布老虎,是雪莲给弟弟买的玩具。此外衹有一封书信和一几件换洗的衣服。孙天羽见书信上写著,「广东总捕吴大……」连忙掩住,再摸衣內,却包著件硬硬的事物。翻开来,里面是本发黄的册子,上面题著:《罗霄混元气》。

  孙天羽眼角一跳,这混元气是罗霄派的镇派神功,威力惊人,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他稳住心神,把书信和秘籍一並揣入怀中,拎著空空的包袱问道:「就这些了?还有吗?」

  丹娘想了下,慌忙从腕上褪下玉鐲,「还有这鐲子……是雪莲送我的……」

  这么个美艷的妇人站在旁边,孙天羽早已心痒难搔,他一把攥住丹娘皓如霜雪的玉腕,推让道:「既然是女儿孝敬妳的,妳就留住好了,」顺势捻了几把,又悄声道:「可別告诉別人。」

  丹娘感动得美目含泪,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他说的「衙门里上下都熟」是什么意思,慌忙去取了银两塞到孙天羽手中,勉强笑了下,软语道:「雪莲不懂事,在里面求您多照顾……」

  她的五官本来生得美妙,此时强顏欢笑,眼中水汪汪的,红唇轻颤,玉颊晕生,就是石人也要心动。

  这个心自然是要费的。孙天羽略一推辞便收下了,说道:「白姑娘脾气恁也暴燥,连公差也敢动手。但妳放心,在里面我会照应她。尊夫呢?」

  「他……他去了县里……」

  孙天羽心头一紧,那迂夫子要闯到平远可麻烦了,忙问道:「几时回来?」

  丹娘道:「今早去了长寧,傍晚才得回来。」

  长寧、平远衹一山之隔,但分属两省,互不来往。孙天羽略宽了心,嘱咐道:「让他別乱跑,此事內情甚多,妳们不晓得里面的利害,跑错衙门衹会错上加错,吃亏的还是妳们。」又安慰道:「放心,这边万事有我照应。」

  他拿了包裹长剑出门,向衙役们道:「这是白雪莲自己的事,不要打搅她家里人。赃物我已经取了,暂且先回衙门。」

  等公差们走远,丹娘紧绷的心事猛然一鬆,倒在椅中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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