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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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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赐给的自卑

  这学期结束前我终于找到个能住的房子。

  最后还是金培元帮了忙,也不知他怎么找的,装修不过一年,就在家属楼里,房主两口子新婚一年,本来是打算自己住的,这一进卫生间看了就知道,地漏暖风机都装修的特别精细,但老家那里出了事,要马上回去,还缺钱,这才把房子租出去。真是巧事,我都有点不信,我让金培元把房主电话给我我自己联系就行,金培元说已经都签好合同了,我说你别这样子啊,下次我问了月租多少把钱给你。金培元说:“至于么。”我说:“至于。”

  金培元说,“你对钱怎么这么敏感。”

  我说:“一般吧。”

  金培元最近特别有兴趣探索我,“你花岳嵩文的钱吗?”

  “不花。”我说:“我不穷。”

  金培元说:“哦,你家是开那个——”

  “毛巾厂。”我说:“金主任家缺毛巾吗?您要要我让我爸给您寄点过来?”

  金培元笑了,“行啊。”

  我说:“一千条起送,您家得用一阵子了。”

  金培元笑了好一会,我把头撇过去看前面的路,金培元眼尖嘴毒,但一点没错,我对钱是挺敏感的。小时候没有钱,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只有哥哥会买给我,但是不是白给我的,我得和他玩他想要玩的游戏才会得到奖赏。这让我一直有个观念认为钱不是光彩的,我给别人花钱无所谓,但谁要给我花钱,我就觉得他一定是有利可图的,要拿钱支使我的。就像我爸让我花他的钱,怎么花无所谓,反正我只要听他的话。我拼命花拼命花,他眼也不眨一下,我也就是买买衣服化妆品,不像我那几个亲哥似的,时常给他惹些让他晚上睡不着的麻烦。

  我爸在外面的孩子有多少我真不清楚,我爸没把他们带回家来过,不是他在乎我和我妈的感受,而是他根本不重视这个家的存在,所以那些孩子没必要到家里来给我妈请个安什么的,我妈当正宫当得委屈,又很满足。我也说不清了,都是一样不正常。

  我知道最近李振华在干什么,金培元和我讲了,他又吃回头草去找了王艺弘,也许是真对她有点放不下,但王艺弘现在不是他女朋友了,两个人掉了个个儿,从前李振华照顾着王艺弘,现在王艺弘跟在李振华后面亦步亦趋的伺候,我想提醒王艺弘别犯傻,但是我没这个资格,也就不说了。见着李振华,他又是那一副让人挑不出错的样子,我也没法说他了。一时间大家都和我不熟了一样,也就金培元能听我说两句话。

  金培元的车子里总有一些家庭的痕迹,也许是上次我那个沾了口红的矿泉水瓶让女主人感到危机了。前座的储物柜里放一个化妆袋,后座夹缝里会有个小玩具在那里卡着,我拿出来它们看,金培元把车停了,看我涂上他妻子的唇膏,然后他伸手过来慢慢擦掉,大拇指蹭过我的嘴唇,把唇膏带出嘴角。金培元看我的眼神很稠,浓酽酽的冷酷以及疯狂,他对于他的妻子可能真的是一位好丈夫,对于他的儿子也会是一位好父亲,他扮演这些角色是否得到了快乐我不知道,但显然这些快乐是不能足够的,金培元必须要用另一种途径方式来获得他真正需要的快乐。我也是。

  倒数第二门考试是开卷,我背着一堆资料去,被监考老师扣下来一半多,她说只能带书写资料,不能带复印资料,我说书呢,她说书可以,就是不能带复印的。

  我说好吧,其实纵观全考场也就我一个带了一沓打印的A4纸来,上面全是重点题。后来有个巡考过来,把我那些资料不知收去哪里了。我把卷子涂抹完全,看有人交了卷才站起来,监考老师过来说,让我去大办公室拿我的东西,我说行,她又多说了一句,记得拿,别留在那占地方。

  我去到大办公室。去的路上就想到我会见到岳嵩文的,考试间所有老师都在岗,岳嵩文还当过几次巡考。现在我看见他是真的有点累了,疲于应付,当然不是应付他,他理会我的次数很少,我是难以应付我自己。想到曾经我真这么喜欢过他,还做了一些蠢事,想想就有点恨不得钻地缝的羞耻,这些对上永远不把任何事放进眼里的老岳,我心里翻腾骚动,更疲惫了。

  所以我猜我现在对着大办公室里站在饮水机前接水的老岳,一定是一副很欠的不耐烦着的表情。

  我没和他打招呼,低头在这几张桌子上找我那一沓东西。岳嵩文竟然舍得屈尊就驾和我搭腔,他问我在找什么。

  我说:“我的复习资料。”

  “哪科?”

  “西方古典文明。”

  岳嵩文指了他身边一张桌子,“放这了。”

  我过去拿,看了的确是,岳嵩文接完了水直起身,就又比我高了,他就又要垂着眼看我。他问我:“印的谁的资料?”

  我只能有问必答:“我向上届学姐要的。”没说买的。

  岳嵩文说:“怪不得,昨天我看了你的卷子,还奇怪你课都不上怎么答出来的题。”

  我说:“我就是想考好点才耍这种小聪明,老师您别让我挂了就行。”

  岳嵩文说:“下学期我不教本科,你们挂了科等大四吧。”

  “老师,不是吧,您真挂我?”我求求岳嵩文了,别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进行这样的聊天,就像我们是对关系不错的师生似的,我现在真很难把他当我老师,他虽然一直脾气一般,但在系里是出名的护短,他带的学生出了什么差错他都第一时间站出来的,不仅是他“那些”学生。他对别人都那么不错,却把我随手给了别人。不把他当我老师我还好受点,我看他也不那么卑鄙了。

  岳嵩文喝了口水,眼还落在我身上,我突然觉得尴尬,手脚都不适从,硬着头皮继续这场谈话:“老师,您开开恩吧,作业我每次都按时给您发邮箱里了,平时分总得给我及格吧。”

  岳嵩文没和我说这个,他直接就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您还打算让我回去啊?”

  “不想回来?心放野了?”

  我不和他争辩,“老师,我看还算了吧。”

  “这可不能再由得你。”

  “您哪里缺人呢,我又不识抬举,老惹您生气。”

  岳嵩文把水杯放下:“真喜欢金培元?”

  我说:“还行吧。他有妻有子的,也不怎么管我,比和您在一起轻松一点儿。”和岳嵩文谈金培元有种怪异,和妓女向龟公谈论嫖客似的,他怎么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一般人说话都不这样直接的,他原先也总玩圆滑的把戏,现在倒是坦诚了,我却受不起。和岳嵩文再纠缠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更畸形,也许最开始我就不该给自己按上像他之前那些特殊照顾的学生一样的身份,我不是看不起那些女孩,她们也挺厉害的,我只是和她们想不到一起去,而岳嵩文除了他这个人我没什么想图的。真从开始就是错的,但我也不后悔和他睡了就是了。我把资料放进包里,随便把桌子收拾了两下,“老师,快放假了,下学期您也不教我们了,也不一定有机会见面,您多保重身体吧。”

  我一面说一面仔细又略略贪婪的看他,他身体其实好得很,要没这一头花白头发,单看身形姿态是根本看不出老的,面庞更是称得上英俊,也许他以前那些女孩根本不傻,这样好相貌的金主总比那些脑秃肠肥的好,性情变态也是具有美感的变态,为这样的人牺牲也是十分快意的。我摆摆手,最后对岳嵩文说“老师再见。”

  刚下楼梯到了大厅,金培元打来电话,他找我一向突然,也只靠打电话来联系。他不太爱发短信,有时没接到电话用短信回复他,他收了短信就直接打回来。可能是惯于这种直接获得反馈的便捷方式。他给我说了个饭店的名字,让我八点到。

  我听着不大对,问他是就和他一个人还是?金培元很忙,说到了你就知道了,还有别人。

  我说:“金主任,你可记得你说过的啊。”

  金培元说:“记得。我现在哪里舍得。”他挂电话前低低说了几句骚话,说得我一激灵,但心里也蛮痒痒的,金培元要单当个炮友还挺不错,但他和岳嵩文一样不怎么喜欢这种平等的关系。

  金培元说的馆子叫乌蓬阁,在一条胡同的尽头。文熙路算是在老城区了,两叁百米外是商业街,进可入世,退可避世,藏着许多矫情昂贵的店铺,乌蓬阁新开没有几天,我在汽车电台里听过它的开张消息。找着包厢,里面是八人台。我叹口气,坐边上的沙发上了。等一会金培元到了,他坐哪我坐哪。

  金培元在桌子边靠门的地方拉了把椅子,我跟着他坐下,服务员把菜单摆上来,金培元也没看的意思,只喝了一口白水。我百无聊赖拿了手机玩,正刷着朋友圈,金培元把我的手机拿走了。略略翻了下消息列表,然后点了我的头像进去看。

  我去抢:“你看什么?”

  金培元翻着我那些自拍,笑了,指点着说:“这张怎么不像你?”

  说女生自拍和本人不像,这种话特讨嫌,但我可不敢真骂他,只盖着手机屏幕:“你别看了。”

  金培元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里,侧过头去,“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交了男朋友?”

  我无奈道:“天天应付你就累个半死了,再来一个真受不了。你看够了没,看够了把手机给我。”

  金培元看我伸长胳膊去够手机,一手高举了,我便失了重心,跌在他的腿上,金培元把手机扔在一边,按着我的脑袋,我的口鼻掩在他的西裤布料里,觉得很闷,撑着手要起来,却找不到可以依附的东西,且又被他按下了一次,忙说:“金培元,我的口红要蹭掉了。”

  正此时,听得了开门的声响。

  金培元拿开了放在我后脑勺的手,我一面理着头发起来,回眼去看,这一看,愣了一愣。

  推门进来的是个身材宽厚的中年男人,他由着服务生的指引,夹着一个包进来。而他身后就是岳嵩文,岳嵩文进门前正低头看着腕表,跨进门来了才抬起头来,往房间里扫了一眼,末了看见了我,有点了然也有点惊讶的。看样子金培元不仅没告诉我岳嵩文也会来,也没告诉岳嵩文他带着我。

  那中年男人一进来就先和金培元寒暄,我没敢去看他后面的岳嵩文,就一直盯着他和金培元看,看着看着就将这个中年男人认出来了:岳嵩文曾让我和出版社的人一起吃过饭,饭局上见过他,好像是个出版商。

  他们应该都是老相识。金培元还和出版商寒暄完再和岳嵩文寒暄,然后和出版社一起把岳嵩文推到主座,岳嵩文摆手,隔了一个位子坐下,那出版社和他坐得近些。

  我看这些看得腻了,低着头玩桌布。金培元叫我,让我把菜单给岳嵩文。

  菜单就在桌子上,转过去也就行了。我看了金培元一眼,拿起菜单起身送过去。出版社和岳嵩坐在一起,我和金培元在这边,正好把主座和次座间的连线当成对称轴。岳嵩文眼也没抬,只移动他面前的碟筷,到一个舒心的位置,“这家我只来过一次,还是金主任点吧。”

  金培元微微笑着,转移了目光,对着那出版商:“陈总,您点?”

  出版商也摆手:“我一次也没来过呢。”

  金培元鼓励着说:“您看着点,喜欢什么就点什么,这家菜做得都不错。”

  出版商拿起了菜单,“那我就点两个。”他翻了菜单,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合上递给服务员,“金主任再看看。”

  金培元接过来菜单,点了起来,他点菜时每道都询问了岳嵩文和那个出版商的意见。我发现金培元特别善于在这种情境里做服务别人的那方,伏低做小奉承他们,但他又是真正做S的,挺复杂矛盾,但也很有联系。

  岳嵩文那里有另一个服务生为他倒水,快满的时候,岳嵩文抬了眼说:“不要点太多了,我们坐坐就走。”

  我看岳嵩文看向这边了,不自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结果被烫着了,舌侧麻麻的。

  金培元说:“哪能坐坐就走?”他说:“晚上我订了瑞冠的包厢,咱们这么久没聚,这次谁也别找借口。”

  岳嵩文听了,也没说什么,算是许可了。我的位置正在他对面,金培元和他说话,他就往这边看,目光非常淡漠平静。我们头顶是一盏蒙在粗粝不匀的纸浆罩子的白灯,我看见老岳在我对面,肤色竟莹然泛了蓝,白透了顶的人才这样,岳嵩文本来身形就瘦削,这样在灯下如梦如幻似的坐着,像个纸人一样。

  我的手在座位下面摩挲抠弄着木桌。

  金培元将菜单还给服务生,对着对面那两位说着什么,手却在暗地里垂下,包覆住了我的,并摆弄着戏耍,还用指尖轻轻挠着我的掌心,我缩了缩,他又拽过不放,十指相扣,捏搓我的指缝。够腻歪的。我又挣了两下,还是没挣得过他。好像动作幅度大了,对面两个人都看我,岳嵩文就那么淡淡的看,出版商眼神特别暧昧,那种自作聪明的了然劲挺让人讨厌,但是他没什么错。

  我也不争了,由金培元玩去。低头眼观鼻。金培元又坏起来,让我来和岳嵩文吃饭局,他要给岳嵩文宣示什么?我是他的东西而且我任他摆布?
  我一不反抗,金培元就失去了乐趣,把我的手松开,身子前倾了些找岳嵩文搭话:“听说岳老师又有大作出版?”

  适逢凉菜上来,岳嵩文操着细长的筷子轻点了瓷盘,他今天对金培元有点爱答不理,“大作称不上。”

  他旁边的出版商笑盈盈地:“岳老师谦虚才这么说,前些日子央视那个读书节目还推荐了呢。”

  岳嵩文轻轻嚼着一根田七苗,微微笑了一下。这笑意杂糅多种意味,最明显的就是不屑和嘲弄。我了解老岳,他的确不大看得起他新写的这本书,也据他说,不过是迎合市场,应出版商要求。

  我偷偷勘视着老岳,他再也没将目光落到我这里。盘子里突然探来一双筷子,是正与那位陈姓出版商交谈着的金培元,脸还朝着那个陈总,手下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正放我盘子里。

  我下意识抬头看岳嵩文,他好像没注意到我这边。

  这几天总和金培元吃饭,他知道我爱吃什么,夹得就是我爱吃得,这道菜离我离得远,我坐着也是闲着,抄起筷子吃干净了。

  没上酒,因为还要赶瑞冠的场。出了饭店,岳嵩文和出版社都是开了车的,但要到停车场去,要同走一段胡同窄道。金培元大步流星,和出版商一起走在前面相谈甚欢。岳嵩文从来没有快步走的习惯,何时何地都不紧不慢。外面不比里面开有空调,刚刚那顿饭他吃得热了,外套挂在手臂弯折处,缓缓迈着步,这么一来我俩越走越近,我不想跟他并排,落在他后面一些。但其实离得也够近了,这一段路里,金培元和出版商一个世界,我和老岳单独在另个世界。上午和他在办公室我还没多大反应,现在倒是有些紧张了。

  一直走到了停车场,金培元在车前叫我,我赶忙越过了老岳,到金培元身边去,钻进了车子。

  扶着方向盘,我的手心发汗,倒车有些用不上劲。金培元坐在后排,很短促地笑了一声,非常促狭,我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奚落我,但他没说,车子开出去一段路程,我也摆平了心情,也不想岳嵩文了。

  到了瑞冠,车停前面广场,金培元先我进了门,我跟着他进入第六层的8608号房间。

  这次是岳嵩文和陈先生早我们一步到,桌子上摆了几支洋酒,杯盏也挨挤了数排。在岳嵩文坐在U形卡座的折角处,服务生把果盘小食上来,岳嵩文靠着沙发坐,他后面叁面墙都贴着茶色的几何块玻璃,把他后脑到肩头的轮廓完整折射出来,我没看他正面,只去看镜面里的镜像。镜像比他本人都冷清。

  有酒金培元就让我去敬,今天岳嵩文是主客,我先到岳嵩文那把斟了酒的杯子递给他,岳嵩文特别风骚,抬了一条腿压在另一条上,又向后倾了一些,才抬起手来接我给他的酒。他外套里面是件烟色的斜纹衬衫,进了包厢也解掉两颗扣子,下面那颗解开了但衣襟仍迭着。我拿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话未出口,听金培元凑上来问:“只小程一个,我再叫两个人来?”

  岳嵩文没看我,给金培元点了下头。

  金培元走出去,我面对岳嵩文,刚刚杯已经碰了,我就抬了抬杯沿,说:“岳老师。”

  岳嵩文手里握着我给他的酒杯,还是那样一个傲慢的姿势,只是向前倾了倾身体,不再靠着沙发了。但那爱答不理的劲儿真是昭昭的。

  我的心有点凉,又觉得岳嵩文总这么了不起可真够装的。他冷漠的神情浸在包厢里流动的俗灯艳光里真是不可一世。岳嵩文他究竟怎么搞的,一把年纪还这么美丽。我还不明白岳嵩文怎么会那么爱漂亮女人,他自己就足够美了。我和他对视一会,对视得心脏受不了,避了一下眼,再回来挺直了腰板,将酒杯向前送,“岳老师,我敬你这杯。”

  说完我仰头大饮,彻底不用看岳嵩文了。和他保持情人关系的时候我就有点怕他,但那时候总归我们还一起睡,我也能和他耍耍女孩子手段脾气,撒个娇什么的,好玩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从遇到岳嵩文再到现在,一切都晕乎乎摸不清楚,当下我是清醒的,我知道岳嵩文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但我不能再表现出依恋他,但为什么不能我是疑惑的。我明明没什么自尊心,也没特别矫情,但我自己在心里不允许自己去向岳嵩文靠拢了。金培元先前也是看不起我,现在好像也是,但我不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不可以”的事,但靠拢岳嵩文就是。疏远岳嵩文,在他前表演一副姿态来就像是我下意识的行为,像自我保护机制一样。

  岳嵩文太好了,这世上又不会有这么好的人,不会有这样轻易的好事,从出现就预料着结局:我总是会受伤的。

  酒有一种绵软的辛辣,包着丝绸的匕首一样划喉,应该有叁十多度。我喝尽了,眼角被辣出层水雾,看岳嵩文就隔上了一层朦朦胧胧。岳嵩文握着酒杯的手指头动了一下,酒杯也只是被他更安全的握住了。他根本没有喝的意思,里面小半的液体轻晃着。我没敢给他倒太多。他晃着这杯黄琥珀,对着我轻轻说:“小程,你这声老师叫得我惭愧。”

  他一连几次都模仿我的腔调说话,感觉是说玩笑话似的,带点戏剧张力。让我更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一开始我就猜不透他,我们俩那段时间简直是硬凑到一块的,我和他总在两个频道。岳嵩文说完这句,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去,再靠回沙发上。都有点讨厌他了,他就这样,总让人哄着伺候着。

  另一边坐着吃果盘的出版商,吃果盘吃得特别专注,好像没注意到我们这,或者是装作没有注意。

  我还正想着怎么回他这话,金培元推门而返,身后跟着两位陪酒的公主,他就近坐在靠门的地方,对着岳嵩文和出版商给那俩公主作交代:“这位岳总,这位陈总。”

  两个公主特乖巧问好。金培元挥了挥手,她们分别坐到岳嵩文和出版商身边,我则回到金培元旁边坐着。看这两位佳人,身材姣好面容秀美,一个偎在陈总怀里扭,一个审时度势、明察秋毫,端端正正坐在岳嵩文旁边,作淑女聊天。

  我看向金培元,他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待我为他点,烟火明昧起来了,他喷吐烟圈,一双眼隔着烟雾看我,嘴角和眉梢都带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我还不如那两陪酒小姐,在岳嵩文那都是下海营生,我却不识半分好歹。刚刚还在车里悸动成那样,让金培元白看笑话了。

  酒喝得差不多。金培元要我唱歌,我说不会。那俩公主正在前面手拉手一起唱情歌,搔首弄姿的。我手指插进一盘坚果里,搅动再翻炒,金培元用鞋尖踢我的脚踝,不让我安生,“让给你去你就去。”

  他踢得我不疼,我知道我要再不听他话就要挨点什么了,就慢吞吞站起来到对面的点歌板去。岳嵩文离那里很近,我装作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看到他随着我的动作,目光跟了我一程。我还是挺高兴的。

  正高兴了一点点,酒气忽然上涌,眼前灯光乱了一下。让我右脚刚迈出,左脚像蹬了棉花似的,暗花地毯在晃。刚刚那杯酒喝得急了。我酒量忽好忽坏,看来今天是坏的那天。

  点歌板屏幕荧光都变得扎眼,我心里还带着点怨恨,在排行榜里看见《香水有毒》,立刻点了。回来金培元问我点了什么歌,我说:“随便点的,没看清。”

  那俩公主还在唱,我喝了半杯酒润嗓子,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岳嵩文面前一展歌喉,岳嵩文根本不知道他之前搞了一位民间歌唱天后。

  轮到我拿麦,屏幕上放出来四个黑边白字,一出来金培元就乐。我回头也笑嘻嘻的,带着扫了眼岳嵩文。

  早知道就不唱这歌了,我正唱的高兴,岳嵩文看了下手机,出去再回来,领了个人。

  原来陪着岳嵩文的那公主特识相出去了,岳嵩文领回来的这人带着口罩帽子,进来的途中就撤了,跟着岳嵩文,还给金培元点了点头,岳嵩文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下,这个女孩挨着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话,我在前面特蠢的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檫掉一切陪你睡,正到结尾还接着又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你赐给的自卑你要的爱太完美我永远都学不会。

  岳嵩文是没在欣赏我这个民间艺术家的歌声了,他旁边就坐个偶像歌手。他真让我自卑了,原来他要的一直都挺单一的,他就喜欢年轻漂亮的,谁都一样,我还不如人家年轻漂亮。我都二十了,于露茵才十七八。

  好想操岳嵩文全家啊。
TOP Posted: 04-15 01:53 #39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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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索斯

  于露茵没多留,她好像是在附近,只是来见岳嵩文一面。金培元和他们坐在一起说话,我唱完了回到原位,拿起手机玩,怎么都怂,我一直盯着屏幕手指往下划,心里烦得很。金培元再挪回来的时候揽着我的肩,我没动任他揽着,金培元说:“你唱得那什么玩意,再去唱首好听的。”

  我说:“我唱歌没好听的。”

  金培元贴着我的耳朵,“耍脾气呢,吃醋了?”

  “神经病。”我随口一骂,见金培元阴了脸,我就起来去唱歌逃掉。

  我点好多歌,反正岳嵩文和于露茵说话,出版社已经和公主意乱情迷了,金培元手肘撑在膝盖上,就他是我的观众,我想到我在老岳办公室大哭的那次,如果我对金培元像那次一样哭一下,他应该是会嘲笑我的。老岳静静的陪着我,那一刻他真的很好。

  我唱了好多,什么都唱,什么苦情我唱什么,可能真是喝大了吧,我唱得嗓子干都是拿酒润喉的,后来金培元把我拉下来,我跨坐在他腿上,正好背着其他人,金培元脸色不好,手伸过来跟要扇我一样,巴掌盖在我脸上,大力抹了一把。我说你干嘛啊,他把他手张开给我看,上面亮亮的都是水痕。

  金培元说:“你可真够给我长脸的。”

  我嘿嘿笑了一下,勾着他的脖子亲,蹭着他的脸了才真感觉到我流了满脸的泪,沾到他的地方我拿嘴唇擦掉再舔舔,苦的。

  金培元陪我玩了一会,我在他腿上蹭着扭着,裙子都到腿根了。金培元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我抓他脖子,亲得特别带劲。如果我再多喝点,我都能当场和他搞起来。

  金培元的手在底下拧了我好几下,特别疼,但我不在乎,因为真的很刺激,不光是痛感,还有背后那似有似无的视线。后来金培元把我揪下来扔沙发上,我侧侧脸,看见岳嵩文一个人坐在那,于露茵应该是走了。岳嵩文正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对他笑了笑,应该是胜利者的笑,或者小人得志那种笑,贱贱的,但是我太没用了,因为我一边笑一边看岳嵩文的视线脸庞身躯逐渐模糊。我又他妈哭了。

  和金培元都不知道怎么闹结束的,好像是哪个出版商过来问我是不是广东人,我说不是,他说你粤语挺好的,我在金培元怀里,说:“就瞎唱呗。”

  出版商显然跟金培元更亲近,当然岳嵩文那样不好相与,金培元这样人精更好说话,聊着也舒心多了,我们叁个就在一块闲扯,在岳嵩文眼皮底下,没人和他说话哈哈哈,于露茵也真走了。

  岳嵩文好像发觉我偷看他,他对我笑了笑。

  我立即把眼错开了,等了一会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金培元说:“屋里有。”

  我说:“屋里闷。”

  他放我去了。

  我出去前从金培元外套里拿了烟和火机,拿得特熟练,因为他不让我抽其他牌子的我就老蹭他的抽,也省得买了。我站在走廊一个暗角里,守着个带烟灰缸的垃圾桶,手臂顶着个廊柱,石膏大的,装饰用。抽了没两口,仰头看顶上的浮世绘,烟气往上吐,再劈头盖脸坠下来,我没试过吸毒,但现在就挺像抽大了,我特别陶醉,像做梦一样,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面。

  后面咔哒一声,包厢门开关一下,我等烟散了才回头,看见岳嵩文站在门前看着我,他和当下的背景真是不相称,他不像金培元似的一身金钱贵气,站在暗暖红光和华丽壁画里面很是魔幻,我一直觉得他五官有些欧化,他又身材消瘦,鹤鸟似的白而高挑。他像老年版的纳西索斯。

  岳嵩文站在那里,神情是很和善的。他没有不高兴,因为他刚刚看见我哭。

  我哭,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他。

  让一个年轻小孩对自己用情至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一点也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反而会让别的跟他一样的玩家艳羡,这样老岳就被取悦了。他刚刚在包厢里是优胜者,对于金培元来说,金培元看似是我目前的主人,但他教导不周,他的小玩意竟然更崇拜别人。我感觉之后回去金培元一定给我一顿好揍,我今天真是打他脸了。

  我又抬手吸了口烟,对着老岳的方向吐出来。老岳往我这里走,迎着烟走的。我不自觉把手在前面交叉了,看似姿态傲慢的在打量他,其实心里是胆怯了。

  岳嵩文很讨厌烟味,刚刚包厢里都没人抽烟。他过来没说什么,摘下我指间燃着的烟支,按熄了投进垃圾桶里,我的眼跟着他的手,他在烟灰缸里按烟头的动作特别性感。我不自觉舔了舔嘴,刚刚那眼泪的苦都没了,我都蹭给了金培元。我就舔到一点唇膏的香甜味道。岳嵩文把烟丢了后转过来面对着我,我的舌头从嘴边正缩回去,我们互相看着,不过几秒,他拢住我的后脑,温和的亲了上来,感觉奇特的一个吻,我们就仅仅是挨在一起,平静的贴着,很亲昵很平静。

  我刚刚焦躁难安,心里痛苦翻腾,还要耍了酒疯,但现在我一下子安静下来,脑子里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岳嵩文总能一招就制住我,我原先以为他什么都不明白,原来他这样清楚我到底要什么。

  岳嵩文的手心在我脸颊边抚了抚才放开我,他是带着笑的,我睁眼时看到的就是他带笑的脸,很温柔,很陌生。和从前都不大一样的。

  他说:“刚刚哭什么?”

  “没。”我嘴硬。

  岳嵩文问我:“玩够没有?”

  他是说我和金培元?我说:“没呢,特好玩,不想回去了。”

  岳嵩文揉了揉我的后脑,我像只小狗一样忍不住去蹭他的掌心,但最后忍住了,“你别动我。”

  岳嵩文把手滑下来放在我的脖子上,他体温常年偏低,凉中带温,非常舒服。他不说话,我忍不住多说一些:“岳嵩文,你这么有本事的,明星也搞的起。”夹枪带棍的话,说出来却争风吃醋的庸俗。

  岳嵩文依旧是温和的带笑的看着我,他显然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多做解释,他也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

  我继续道:“你不只有钱吧,金培元,还有那些人,各个都捧着你,你一直让我看这些,看你多厉害,能给我多少东西,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这样有多了不起,每天给我讲那些大道理,想给我当亲爹吗?”我喋喋不休着,好像有人跟我抢着说话一样。

  岳嵩文说:“这些你说过,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我恍然了,“我是说过好多次了,因为你哪会都没当一回事。”我真是醉了,竟想和岳嵩文认真的聊一聊。以他的立场来说,应该听过不少女孩子给他说不在乎他的钱吧,那些都是骗人的手段,岳嵩文也觉得我也是在耍同样的招数吧。我说:“你从前那些人怎么都走了难道?不是因为你每天都在这讲道理教育人,烦走的吗?”

  岳嵩文说:“你要嫌我啰嗦,我以后不说了就是。”好像很迁就我似的,但他的这些软硬招数我都见过了,不信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要的还没有拿到,我不想走的,但这一切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我下的赌注太多,且我是个本就筹码不多的人,我输不起了。

  岳嵩文凉凉的手背贴了下我的额头,他低声道:“你喝醉了,觉得难受吗?”他说:“我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

  “不用。”我说:“你不要岔开话题,难道我没资格让你对我坦诚一点吗?没资格和你进行平等的对话吗?你当然了不起了!”我真实的在耍酒疯,抓着老岳的胳膊,“所以我配不上是不是?”

  岳嵩文说:“霜霜,你真醉了。”

  我说:“别叫我霜霜。好恶心。”挥出手去,却踉跄一下。岳嵩文就势环住我了,我倒在他的怀里,岳嵩文身上有股新的香水气,和以前的浴液味茶叶味都不一样了。我嗅了嗅,好像是某牌新的香水。嗅到这味我就清醒了。

  岳嵩文换了新香水,他身边有新人了。眼前站着的我苦情爱恋的对象,我已经陌生了。

  我把他推开,自己扶住了石膏柱子。

  石膏上的浮雕粗糙冰冷,不是石膏,好像是石头,是我看走眼。

  岳嵩文怎么会是纳西索斯,当然他们都同等自恋,最爱自己,然而比起抱水而死的那位水仙花少年,岳嵩文拥有的智慧在于他爱自己爱得狡诈圆滑,他会这样一直好好活着,有钱有势有女人,他是会让自己舒适的。只有我在为子虚乌有的爱情发疯消耗。

  走廊那边“咔哒”一声,金培元从包厢出来,看到我们,他很自然的带点惊讶问:“怎么了?”

  岳嵩文说:“程霜喝醉了,你带他回去吧。”

  “岳老师您呢?”

  岳嵩文说:“我早就要走,今天就到这吧。”

  “成。”金培元很爽快的道,他的手指动了动,我走到他身边去,金培元侧头低声对我说:“这点就撑不住了?上次见你喝了那么多,还以为你酒量可以。”

  我搭着他的肩膀,“快走吧,我撑不住了。”

  金培元和岳嵩文寒暄了两句,回包厢里把外套和包都拿出来,我把外套挂手里,浑身发热,又躁动起来,进电梯时撞了门,折回去去踢了门一脚。电梯里面叁个男人都看着我失态。我踢完门,整整衣服进了电梯。

  金培元看着岳嵩文和出版商都坐上了车,才回身找我们的车,我低着头,就看见他的鞋子。代驾在前面开着,金培元在后座,捏着我的肩膀,对代驾说了个我不熟的小区名。

  我累得要睡了,金培元扣着我肩膀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最后把我掐得痛醒。

  金培元给了代驾钱,然后把我扯下了车。

  现在应该快零点了。这片小别墅区什么人也没有,旁边两栋都是黑着灯的,看院子像是根本没住人。我只看了一下,金培元不至于把我真杀了。他拿了钥匙开门,我在旁边等着,门开了,玄关的灯自动亮起,光亮打在金培元的身上,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我没细看他的神色,直接进了门。

  进了门我就醒了,这哪是住的地方,更像个专业的游戏室。

  金培元已经打开了客厅的灯,让一切都显现出来。他说:“这里怎么样?”

  我说:“因为岳嵩文吗?”

  金培元说:“你喜欢他?真心的?”

  我说:“是的吧。”

  金培元用一种阴冷严酷的目光看着我,我说:“我一直就是喜欢他的,你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金培元说:“但你这样的也不是独一个。”

  看他这样我算知道岳嵩文那些前女友的归宿了。我说:“你怎么光找我一个人的麻烦,他最近不是宠于露茵么,你也抢过来啊。”

  金培元说:“你跟于露茵不一样,岳嵩文对你跟对她两回事。”

  当然两回事,人家是大明星。我说:“我不和你吵了,我说不过你。你现在喝了酒,我也喝了,不适合玩这个。”我挨着一个刑具架,冷冰冰的,立刻错了两步。

  金培元没说话,他动了动手指,食指中指并着虚空点了一下,这是他惯用的指示,让我跪下并打开身体。我没动。

  金培元眯起眼,“不听话了吗?”

  我说:“你现在气疯了,我怕你把我打死。”

  金培元说:“怕死就听话。”

  我趁他不注意,猛往门的方向跑。

  金培元没动,我跑到门边了,才发现从里面也有一道密码锁,输了密码才能出去,于是立刻折回,转去了另一个房间。

  另一个房间黑漆漆的,我打开灯没来得及为这里面摆设抽一口气,就听门外脚步声近了,而且有钥匙拨弄的的声音,我扫视屋子,发现一个卫生间,门把下是没锁孔的。

  我钻进卫生间,把门反锁。

  果然金培元打开了这房间的钥匙,并且向卫生间走来。我没想到,这扇门是锁不上的,锁芯被人抽了。

  金培元一打开门,对住了瑟缩在洗手台边的我。

  金培元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根鞭子,中等长度,我还缩在那里,金培元弯下腰,一把抓了我的头发,把我从水池下面扯出来。

  我的脖子被他拽过去,脖子上立刻被个弯曲冷硬的东西缠住了,我摸上去,金培元用鞭子套住了我。

  我立时魂飞魄散,“金培元,你别弄死我。”

  金培元说:“你多说些话,好让我再兴奋一点。”

  我不敢喊了,抓着鞭子不让他用劲,但金培元毕竟是个强壮的男人,我抵不过他,鞭子一点一点在收紧了。

  我是想着我真会死的。金培元从前不就弄死过人么?我回想和金培元认识的所有始末,想起酒保给我提醒的“小心”,想起他怎么在会所里强奸我,又怎么找来那一堆人给我拍裸照。我全想起来了,金培元这个人的好是有的,但他可是真的狠毒,到一个非人的界限了。

  过程好漫长。我也想过死、自杀之类,或者某然一天因为意外死掉,肯定是想死得快一些干脆一些,死前不要有恐惧和痛苦就最好了,因为这两样,我不会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现在体验了一把,一个陌生的,鲜有人的别墅,带点悬疑小说的浪漫,而且金培元还是我的姘头——情色悬疑,浪漫到有些梦幻了。

  金培元一直在加力,直到我开始翻白眼,我感觉就是这几秒了,非常小的时候看过《城南旧事》,那是我第一次见人叙述死亡,叙述死后的事,而且是第一人称的自述,太迷人了,我现在就感觉我的魂魄向屋顶上飘,但首先得挣脱开我沉重的身体,就在这时,金培元抽走了鞭子,鞭身在我脖子上磨过去,末梢还抽了我下巴一下。

  生理反射让我自主砸在地上疯狂喘气、咳嗽,像只狗一样,金培元看着我,慢慢的笑了。

  我暂时说不出话来,只瞪了他一眼,金培元摸索着捧起我的下巴,仔细的看了我的伤口,我还在张着嘴喘气,口水流到他的手上,他收了手,在我身上蹭干净那些口水,他说:“差一点了。”

  等我能说话,我说:“放了我吧。”

  金培元蹲在地上,与我平视,“程霜,今天岳嵩文和你说什么了?”

  他又发他的神经,我说:“没说什么,他让我回去。”

  金培元盯着我:“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回。”

  金培元忽然一笑:“你这婊子。”

  “看见于露茵就哭成那样,让你回去你还不肯,你这招欲擒故纵玩得未免太老套了。”

  我说:“我没有。”

  金培元很怜爱的摸了一下我的头,“没有就没有吧。我不和你谈岳嵩文了。”他站起身,“出来,咱们开始点正式节目。”

  我刚刚死了一回,不敢违逆他。

  第二天金培元把我送回去,我在床上整躺了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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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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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没有了

  这中间差了门考试,辅导员让班长通知我,去一趟办公室填补考申请。

  班长对我算不上热情,我也没心情给他说几句好话,彼时我已经有力气下床了,踢翻床边一堆外卖盒子,到饮水机前灌了几大杯热水,倒在沙发上,看天花板。

  金培元真是有点过分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办公区挺安静,,走廊上几乎没有人,有别的年级别的系在考试。我走到辅导员办公室里,我那黑猪辅导员正坐在位置上看电脑,见我来了也没招呼,我走近了他也没吭,我只好先开口:“老师,我来签补考申请。”

  “怎么连考试都不来?”他头也不抬。

  “有事。”我说。

  他手盖在鼠标上,在电脑上左点右点的,我等得不耐烦,因为站着很累,前两天我一直在发烧。他眼抬了一下,“找个凳子坐。”

  我拖来个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他从打印机里抽出几张冒着热的纸给我,“填吧,就填前面你的信息,其他的不用管。”

  我抓了笔开始填。好像上午的考试刚结束了,办公室人多起来,几个学生来帮着订卷子的,来交接班级工作的,辅导员在那处理事务,也没人顾着我,表格一式叁份,填得东西挺多,我写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辅导员点了点我的桌子:“程霜,你去岳老师办公室写吧。”

  我莫名其妙,去他那干吗,辅导员说:“我们一会儿都去开会,这儿不让留人。”

  我说:“我快写完了,一会走得时候给你把门锁上。”

  辅导员说:“除了这些,你还得写篇申请书。”

  “多少字。”

  辅导员抽给我一张A4纸,“你看着写吧,要给上面批的。”

  谁知道这么麻烦,我拿着笔纸被他赶了出去,这才发现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辅导员真拿出钥匙锁门,也不是在撒谎。我们互相都有偏见,但也没必要为这小事来过不去,况且自从上次岳嵩文让我请他吃饭后,他没再找过我麻烦,我很久都没来他这签违纪了。

  走廊空空,岳嵩文办公室敞着门,我从外面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辅导员还没走,在后身后把我赶进去,“你写完就放这吧,我找岳老师要。”

  我在门口那张桌子旁坐下,门让辅导员关上了,我开始填表,填完想着怎么写申请书。我文采还算可以,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上去,正在下面署名署日期,肩膀上忽然一沉,我打了个激灵。

  岳嵩文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穿了无袖半高领的针织上衣,下面是长的府绸阔腿裤,算是有点怪的打扮,因着要盖金培元在我身上搞的伤。岳嵩文的手隔着一层针织料碰到了我的伤,我也是觉着痛了才抖了一下,岳嵩文还以为我躲他,他扣着我的肩膀俯下身来看我在写的单子,“怎么没来考试?”

  我说:“生病了。”

  “什么病?”

  “感冒。”

  “感冒了就不来考试了?”他在我肩膀上拍了下,直起身,“补考可不太容易过。”

  我说:“我暑假在家会看书的。”

  岳嵩文坐到我对面去,我不自然的把申请书写完,整理了下站起来。岳嵩文一直在看我,“这就走了?”

  我应一声“嗯。”

  岳嵩文向我招了招手,我却没过去,岳嵩文指指墙上一面镜子,手收回来在他自己的下巴上蹭了一下,动作像提点我什么,我今天下巴上挂了只口罩,平常我最讨厌这样戴口罩的女生,觉得很作,但是为了盖伤。我回头看了镜子,把口罩正了正,不管岳嵩文发现了什么。

  岳嵩文说:“感冒还没好?”

  我说:“嗯。”

  岳嵩文说:“坐下吧,别站着。”

  我又重新坐回凳子上,与岳嵩文平视了,岳嵩文说:“吃药了吗?”我一坐,他倒是站起来了,去他那张办公桌里拿了几盒药,放在我面前,“拿走吃吧。”

  我扫了一眼药,都是普通的感冒退烧药,里面有几盒消炎的。岳嵩文办公室里原来还备着这些,其实做老师天天讲课也挺辛苦。我又忍不住心软,没办法,因为我喜欢岳嵩文,我就是会输的。

  岳嵩文说:“过来吧,让我看看。”

  我已经病了叁天了,叁天里我一个人也没见,外卖都是我让他们放门口,放到我有力气去吃了才去拿的。我其实很胆小,又怕苦又怕疼,怕孤独怕寂寞。岳嵩文站在我前面,微微张开手,我过去,他给我摘了口罩,扶起我的脸来看:“擦药了吗?”

  我点点头,我病得再没力气,也怕留疤不好看,况且是这种露出来明显的伤,每晚擦了药才睡的。

  岳嵩文说话的时候气息吹在伤口上面,轻柔的抚摸过去一样。他说:“金培元脾气不大好。”

  我说:“你脾气也不怎么样。”

  岳嵩文哑然失笑,“你觉得我脾气不好?”

  我没说话。他说:“你喜欢金培元,我就让你去他那里,这样也算是不好?”

  “我不喜欢他。”

  “又不喜欢了?”岳嵩文说:“你们小女孩的心思还真是多变。”他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别处还有伤吗?”

  我没应他,岳嵩文垂下双手,要将我的衣服下摆卷起来,我躲开,他也没非要看。我仰头看着他:“这还不都是你害的我?”

  “怎么是我?”岳嵩文很无辜的,“又怪在我身上了。”

  “这不能怪你?我说了我跟金培元没关系,你还把我给他,你知道他——”我说不下去,想到那些金培元威胁我的照片,还有那天晚上在会所他使的那些器具,我说:“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丘之貉,你要有点良心,看我之前伺候你那么久,你就告诉金培元让他别再来找我,你要没这良心就算了,我自己也能解决,你也别在这假惺惺。”

  岳嵩文说:“小程,我在关心你。”他意思说我不识抬举。

  “你还是别关心我了,”我说:“你离我远点就最好了。”

  岳嵩文忽然笑了笑,我才想起来,这是他的办公室,也似,每次见面也并不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才来的,我顺水推舟,甚至是隐隐期待。谁爱谁就是占下风。

  岳嵩文说:“好了,不说这些,好不好?”

  岳嵩文是烦了,一直这样纠缠下去浪费他的时间。我提了提手里的包,岳嵩文说:“你在家属楼租了房子?”

  我说:“是。”

  岳嵩文说:“今天住我那里,我让人给你打扫打扫。”

  “你什么意思?”

  岳嵩文说:“几天没有出门,窗户也不开,家里空气也不好。”

  “你还找人看着我?”

  岳嵩文揽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出门去,他说:“霜霜,别犟了。”

  我这是犟吗?我好烦他总用对小孩子那种,觉得我不懂事一样的语气来教育我,或者说打发我。他根本没把我当和他平等的人来对待,是了,我不就是他玩耍于股掌中的小玩意么。金培元也是,他更是!

  走到门口,岳嵩文把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放下了,他怕被人看见,我知道的。他还挂着他那自若的神情,在他坦然的面目上,他把手放下时,还顺带理了一下他的领口和衣摆,我真是恨他如此,我的手动了动,没忍住,抡起来给了他个巴掌在脸上。

  我不该这样的,我惹不起他,这完全是冲动,我一向不太冷静。但打完并没有后悔。

  我觉得我打得也算值了。

  啪的一声声音又响又亮,那一瞬岳嵩文的表情已经带上了无奈,忧郁美丽的眼睛望着我,我恨透了他这幅样子,我心血来潮的打了他,他在这一瞬间仍没放下过伪装,他仍用他那一种模式对我。我太熟悉了。岳嵩文永远是这副模样,我不想再看他后来的反应,也许会暴跳如雷把我收拾一顿,也许会用言语羞辱我一番,或者就是保持他最从容的样子,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在和他闹上一闹。所有的我都腻了,他从前因为我联系李振华用第一种方式对付我,之后那些他做得也够多了,他总是教育我,讲那些道理给我听,我听得无趣又恶心,不是羞辱是什么。

  我立刻离开了教学楼,似乎是落荒而逃,但总体还算体面。我自转身前回望他一眼,他也在看着我他,我没看清他表情,但他这种特别自命不凡的王八蛋,随时随地没有失过态,那虚伪的做派想也想的到,也就没什么好看清楚的了。

  回到家里,果然一地乱七八糟,岳嵩文说得还真是对的,我这几天没出门,也不开窗户,家里又糟乱,又憋闷着一团瘴气,我很不服的去着手清理,打开了窗子通风,把没日没夜拉着的窗帘拉开,阳光撒进来,照得拉窗帘时抖开的漫天的灰尘粒子,我把床上叁件套都换了新的,出租屋的滚筒洗衣机开始咣当咣当武隆武隆的运作,我倒在沙发上,摸头顶又开始发热。

  其实我还真是个废柴,生活不好,没有朋友,恋爱糟糕。

  在遇到岳嵩文之前我从来没发觉过我这些失败,自从遇到岳嵩文,这些都赶着来了。

  傍晚时奶奶有打电话给我。

  奶奶是我心目中唯一的亲人,她也知道我和我爸关系不对付,但她爱我也爱他,所以我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我讨厌爸爸,我爸在这件事上倒和我有点默契,他从不在奶奶面前训责我。

  奶奶问我几时回家,回家的票买了没有,考试什么时候结束。我一一回答,她说她已经买好很多我爱吃的了,就等着我回去。我在接电话前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好好的直起身子坐着说话,这样声音会有精神,我不想让她担心的。

  奶奶不常和我通电话,因为她怕打扰到我,怕打扰我学校,也怕打扰我玩。她觉得她是老人了,会被年轻人烦的,她一个人住,不愿意麻烦我爸。

  我说奶奶,我回去之后还住你那里,好不好啊。

  奶奶笑了一下,告诉我说:你爸出差了,去S省开什么会,你放完假都不一定见一眼他呢。

  我听了偷松口气,原先一直拖着没订回家的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不想回去见到我爸。一想着他就烦,有时候上课想着要回家的事,坐都坐不住了。我爸不回家正好,让我能逍遥逍遥。

  扯了好多闲话,奶奶是很清闲的,爷爷早几年走了,她一个人生活,她几次说挂了吧让我好好复习功课,世界上有个人记挂的确是好的,至少打完这个电话我感觉轻松了不少。但一回想到中午的事,就不大能继续开心了。那一巴掌当时打得解恨,现在也一直没后悔,就是不知道往后怎么收场。

  岳嵩文要是别再理我就好了,他一直都不爱我所以和不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所谓,我如果还喜欢他那就继续喜欢着,相信总有一天会淡的。我怕的是我们一直这样有机会联系,有机会见面,有机会接触,我会忍不住把自己全部掏给他,这样也太奇怪太愚蠢了。

  我也遇到过这样一腔热血的爱慕者,我一直觉得这种人很愚蠢很奇怪的。一个人能爱另一个没什么关联的人,爱的掏心掏肺如醉如痴,想想就觉得不靠谱,不是奇怪的执念就是自身的愚蠢。没想到我有天也能成这样的人。

  胡乱想着这些事,把洗好的衣物晾晒起来,屋子也变得干净亮堂,颇有点重拾旧山河的意味。我又叫了份新的外卖,在家里拿出来最后剩的一门要考的科目的复习资料,端端正正摆好,预备着学习。

  却有金培元打来电话扫兴,叫我出去,我说:“太晚了,不出去了,明天有考试。”

  金培元只说了个地点,然后把电话挂了。我回他短信:“我真不去了。”

  金培元没再回我,我刷了牙要睡下,他这才又打来电话:“不听我的话了?”

  我心里打好了预备,拿着电话低低给他说:“上次我也让你出气出够了,我是真被你吓着了,你明明知道我怕疼还这样,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停手你也不停,这不好玩。”

  金培元嗤嗤的笑:“你放心,我有数。”

  我不和他争他到底有数没数,我说:“金主任,您就放我吧,我也陪您不少时间了,您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金培元问:“岳嵩文找你了?”

  我说:“找我我也不会回去。”

  金培元道:“你想得也太轻易了,他是你一句话就能打发的?过来我这,我帮你出点主意。”

  金培元挂电话前说:“快一点,我等你。”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然后摸出手机来给岳嵩文发短信,删改了两次,最后发出去:“能不能帮我给金培元说一声,让他不要来找我。”

  发完我又觉得自己蠢,收也收不回来,又写下一句:“不帮就算了,当没看见。”作潇洒,但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发送的键。我真的想摆脱金培元,我怕死他手里。

  我在客厅里等着他回复,足足坐了一个小时,他没有理会我。我抓紧了手机,起身换衣出了门。

  金培元在酒店房间,见到我说:“来之前是准备要睡了?妆都卸了。”

  当然化妆要比不化妆好看,我摸摸脸,说对不起下次我记得化。

  金培元向我拢了拢手,我过去,他坐在床边,我跪坐在他脚下,他抬起我的脸来,看下巴到脖子上的伤疤,他说:“还真是疤痕体质,这点伤都留了印子。”

  我咽了一下,喉咙滚动时碰到金培元的手腕,金培元拿手背蹭了蹭我的脸颊,很爱怜似的,有点像老岳,但老岳的手不会这么粗糙,这么热。

  他问:“几点了?”

  “我迟到了。”

  金培元说:“我问你几点?”

  我拿出手机来看,“十二点半。”

  金培元问:“明天有考试吗?”他一边问着,一边从我手里抽出了手机。

  屏幕已经解锁了,我看着他打开微信,又打开通讯记录,最后打开短信信箱。我想把手机拿过来,他斜眼,“我让你动了?”

  他已经看到了,我发给岳嵩文的那条,他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然后就笑我,“你发这个给他有什么用?”

  金培元说:“霜霜,你还是个小孩,求人办事哪这么容易?你知道岳嵩文怎么为什么把你送给我玩?”他带笑着观察我的神色,慢悠悠的说:“你觉得我们关系不好吗?其实我们一直合作着做买卖,谁能跟钱过不去?你是他送来的,我放了你,你又不回他那去,他何必多此一举?”

  我的脸烧起来,是因为羞赫。我自然是蠢的。同时心也冷了,金培元说的这些我听了并不惊讶,因为是合理的,不在意料外的。说戏剧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生活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差不离了。对岳嵩文来说这的确是多此一举的事,他帮我不帮我于他根本没什么损失,那他凭什么帮我?就像上次我向她提王艺弘的事,他也在心里认定我颇把自己当回事吧。金培元并不是故意挑唆羞辱才这样说的,我也能想明白,岳嵩文向来就是这么无情,每次我们相处的时候,还有同居时候,面对面时他总是和善的,温和的,什么话都能好好说,但一论到什么实际事情上,他总能翻脸不认人。

  今天中午打了他,那一瞬间我是获得满足的,因为那一瞬间里我似乎和岳嵩文达到了一种平衡,我和他是平等的两个人,我可以向他发泄我的情绪,而不是一味讨好他奉承他,但在岳嵩文现在明白着告诉我,我的价值就是让他玩得开心,别的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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